羊倌借钱（小小说）

羊倌借钱 （文/李晋勇）

日上三竿，羊未出坡。

村主任打了几通电话，不是占线就是没人接，放下电话，急匆匆赶往羊倌家查看。

羊倌是村里四十多岁的贫困户二楞，为人厚道，又勤快，像今天这羊不出坡的事，还是第一次。

去年，村里实施精准扶贫养羊项目，由贫困户出资，政府补贴，买回了三百多只绒山羊。大伙说：二楞以前养过羊，有经验，他如今为照顾患病的爹娘，在家只种着几亩山地，没别的经济来源，放羊能帮他脱贫，是件大好事。就这样大伙选二楞当了扶贫羊的羊倌，说好等年底收益了再发羊工钱。

村主任抄近路，不一会儿就站在了羊倌家的窑畔上。喊了几嗓子后，见院里没人出来应答，便骂骂咧咧的绕到院门前，一把推开虚掩着的大门，冲了进去。

一条大黄狗，见来的是熟人，摇着尾巴迎上来，院子西北角的羊圈里，早已沸腾的羊群，伸直了脑袋使劲挤在圈门口，两只不服气的公羊互怼着，炫耀着犄角，一只“咩、咩”的小羊羔追着母羊要奶吃。

“先进城，进了城就有办法。”二楞在屋里嚷着。

“进了城，又有甚办法？去年向村里人和亲朋借的钱，到现在还没还上，昨天你去城里借钱，一分没借下，咋住院？”两眼模糊的二楞娘，无奈的呜呜咽咽哭泣起来。

“爹这老毛病，找村医输点液，忍一忍，过几天就好了，城里我不去。再说，你这几年为给我看病，家里花了那么多钱，不但病没治好，还拖垮了你的人家，老天要收我，让我去，病咱不看了。”二楞爹一声接着一声的咳嗽起来，硬是不让儿子抬他去医院，。

怒气冲冲的村主任，本想劈头盖脸的臭骂没出坡的羊倌一顿，可听到刚才屋里人的谈话，心里的窝火一下子全消了，他又想进屋安慰老人几句，无奈事情紧急，揣着一颗沉重的心，悄悄退出大门，往自家去了。

二楞娘患风湿关节炎多年，以前有二楞的光棍哥哥专门在家伺候，哥哥不幸去世后，为照顾老人，二楞放弃了外出打工的机会，光种地收入少不说，娘还常年端着药罐子，家里经济状况越来越差。

前年，听说羊市的行情不赖，二楞想，反正待在家也打不成工，可以搞养殖致富，于是就拿出全部积蓄，又向信用社贷了两万元款，修了羊舍，买了一百来只羊，可羊养了还不到半年，他爹就检查出了胃癌，医生说，病还在早期，得尽快手术，二楞四处筹借也没凑够救命钱，只好把羊全卖了，县里医院不能治，就往市里、省里跑，几场手术下来，病情总算是稳住了，却塌下了一屁股的饥荒，他家成了村里最穷的贫困户。

俗话说：人穷多变故。二楞能挣钱时，婆姨在城里租房照顾上学的孩子，日子过得还算凑合，可现在呢，家里借下一堆债，羊倌又几个月拿不回家一分钱，缺了经济支撑的城市生活是一天比一天难过。婆姨观察着周围的女人，人家们一个个不是衣着光鲜的跳广场舞，就是喜气洋洋的下馆子、做美容，心想：“我也生的不丑不傻的，凭甚就找了这么个倒霉货”。在城里住久了，心理慢慢不平衡起来。

没钱交房租的婆姨，经常被住同院的邻居们取笑，这让女人失了脸，四处散布的闲言碎语，更让女人铁了心。一次，她拽住二楞厉声问：“借钱，借钱，你就守着两个老不死的过穷日子去哇！”

二楞卖了些山药给婆姨来送钱，女人却从小皮包里掏出了一千元钱甩给他。二楞知道“水浅了不养鱼”婆姨变心了，人家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那就由她去吧，第二天，他主动找婆姨办了离婚手续，孩子跟了娘，他成了光棍汉。

昨天，二楞去城里借钱，托一位相识的羊肉馆老板，帮他联系下个羊贩子。羊贩子表示愿意借给他三万元钱，但条件是用那三百来只扶贫羊做抵押，到时还不了钱就赶羊。

老板提醒他说： “这群羊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财产，你抵押出去是犯错的事。”

“就是犯罪坐牢，我也要先给我爹看病。”二楞不管不顾了，他与羊贩子约定：明天中午在医院门口，一手交钱，一手签合同。

这些事二楞没敢告诉爹娘，老俩口见儿子回家后口袋空空，所以僵持着怎么也不愿去医院……

一辆救护车呼唤着驶进了村子，停在羊倌家的门口。村主任狠劲撕碎了那份未签字的借款合同，掏出了准备为儿子订亲用的三万元钱，对满眼噙泪的羊倌说：“这错咱不能犯，钱拿去救急，等你致富了再还。”

春日暖阳照山乡，草坡上散落着雪白的绒山羊，佩带着“护林防火”红䄂章的羊倌，舞动着羊鞭，唱起了信天游：

满坡羊儿咩咩的叫

精准扶贫见了成效

放羊汉抿嘴嘴笑

村村寨寨涣新貌……（完）

此文刊于《五台山杂志》2020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