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龙是个大作家
我是一个内心深处把自己当作家的人,不是写手,不是博主,不是小编之类奇奇怪怪的东西。是那种自古一脉的执拧、惨淡又酸臭的那种作家;一言蔽之——自视甚高。所以我常常鄙视那些靠着粗陋浅薄而谄媚的文字大捞钱财眼球的人,觉得他们低俗并且肮脏;这种恶意来源于两个非常基本的事实:第一,我做不到;第二,我嫉妒他们。但一般我会说我只是因为不应当,所以不愿意。
为了合理地鄙视他们,我就必须证明我的高明之处,我对词句的拿捏是如何的到位,我对人生的体悟是如何的深邃。我如果不是鲁迅,至少也当是个腾讯,从人们不大意看的古籍里面摸出几句知乎所以,再稍微涂抹一番,想必也够震慑宵小。但我又是极懒的人,看书就图一爽,看完背不下一段;实力也不过是高中语文水平,议论文还常离题。如何体现我的相对优势呢?思来想去,套一些些小聪明,我就发展出一套以不规范,不合乎标准的遣词造方式,试图达到打破一些自己都看不懂的规矩的水平。再在行文中每每以“人生”“爱恨”“苍老”“死亡”作开头,终于觉得勉强撑得起门面来。
熟涅之后,这简直手到擒来,例如:
“活着总是需要很多东西的,需要吃饭,需要碗,需要杀生;需要厕所,需要纸,需要用力;需要一个不想看文献的懒虫在某个夏日周六的早晨用不规整的排比。”
“死亡是想象的极致,所有的梦都可以开在那里。”
“苍老的河从最年轻的云渗下来,最后呢?公主和王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这样的东西,乍一看,还蛮像回事;本质上又有什么高明呢?撑死也就是郭敬明。于是内心又惴惴不安起来,这跟“标题震惊党”算得上高下之分么?撑死也就是“魔鲲”跟“骨鲲”的区别吧?于是不免悲哀起来,原来自己也算不得什么,甚至连鄙夷之心都不大敢冒出来了。
于是近来常常思索,到底什么样的文章才称的上是真正的高明呢?好像很难定义一种模样,高明的你看了自当觉得高明,可是要把人家的样子描出来,挤了半天也不过一句“就是好看。”故事好,文字老道,结构新颖,寓意深刻;完全一副你学不来的样子。就像用恰当的酒杯装了恰当的酒,看起来好看,喝起来好喝。可你做不出这样的杯子,也倒不出这样的酒。
你有的只是一两块粗碗和炒了一年又一年的同一碗饭。有时候碗还被自己掰下一块,有时候饭里还吃出几颗沙。好不好看姑且不论,没味道还咯牙总是难受的;可怎么去有味道呢?那些个体悟,那些个情绪,不经历是不能放进去的吧。可自己过着的不就是那样一碗饭的生活么?空调吹下来塑料袋的边沿微微抖动,而自己因为太冷了套上了一件薄外套。如果关了空调未免又太热。总之,是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桌子很乱,没有收拾,一小排的书贴在最左侧,基本都没看。鼠标的线和电源的线缠在一起,如果要解开的话必须把他们都从插座里拔出来,然后再拨弄半天,解开以后也不见得好看。电脑屏幕上的灰懒得去擦,昨天吃的外卖送的餐巾纸还没用,而自己买的卷纸也就在一旁看起来还够两三礼拜。草稿纸用了一半不舍得丢,总觉得下次还能用,下次需要的时候,却总是新抽一张。总之能想到的就是这样的事情。这才是真正没人看的东西吧。不仅算不上深刻,甚至连一点点的修辞都是没有的。
可是如果扩开写能写深了么?电脑的左侧一块钱的人民币压着两张十块钱的人民币,而我深深地担心以后他们都用不出去了我不就亏了21块钱了么?毕竟现在大家用的都是电子支付。抽屉里好像还好多张被我整理好的零钱要怎么处理呢?虽说拿去小卖部换东西总还是可以的,可好像也还没到非换不可的地步,一个人如果不是到了最后时刻,是不会硬把人民币花光的吧,就像不到交论文的前一天是不会写完的一样。可为什么非得这么极限也说不清楚,不担心突发意外最后来不及么?万一电脑坏了,手骨折了,截止日期看错了呢?所谓侥幸心理就是如此吧。人类说到底并不是一种最优算法程序,就算算到了最优解也不会去执行的,这种拖延,短视和愚蠢大概就是人跟机器之间最大的差距了吧。以后的图灵测试应该有这样一条:如果不知道多久以后你的人民币会失效,你会现在拿21块钱去买可乐和小浣熊么?当然“可乐”和“小浣熊”是可以改的,“21块钱”也是可以改的。
但如果机器人说“不会”,可能人类就离灭绝不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