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悦阁文学院

一梦婆娑/2

2019-10-18  本文已影响0人  三分笔

(文接上回)

可悲亦可叹的“值得”。

地狱黄泉,终究是这般,生生死死的因缘纠缠,反反复复的悲欢聚散。

魂骨摇椅上,我恍惚朦胧着将醒,却猛然见一锦衣蓝袍的男子,负手亭中。

腰间束着双股鸦青绦,锦衣靛蓝的广袖滚着流云边。乌黑的头发束起,晶莹润泽的玉冠,衬得墨发愈加黑亮如绸。

他站在蟠龙玉拄边,一手持着玄色汤碗,一边向外看着漫漫黄泉。

我暗自试探,深不可测的修为并非亡魂,透着充沛的灵气。

于是咪蒙着浑浊的眼,继续打量着这具瘦瘦肃肃,孑然清冷的背影。

少时,却见他昂首啜饮了一口热汤,淡漠缓缓地开口,言:“汝梦呓垂泪。”

我冷笑一声,睁开了吊塌的眼皮,扶着骨杖慢慢起身,蹒跚着挪回炉灶石釜前。

一边猫着佝偻的脊梁,看着一釜沸汤持勺搅拌,一边用老鸦般嘶哑地声音,笑着言:“上仙?预备轮回?”

余光见他将喝完的汤碗,递予了隐匿在亭外的骷髅鬼,并无反应。

想来又是一个无聊的仙。

我扶杖缩坐回炉前的魂骨矮椅上,看着炉中灼灼燎烧的火苗,不断舔烤着陷在焰中的釜底。

熊熊蓝焰,犹如刚才轮回而去的亡魂红裙,张扬翻飞。

他依在继续地看着黄泉。

亭内一时无言,除了釜内滚沸的咕咚和偶尔火星炸溅的噼啪,夹杂在檐下鬼面风铃,一摇一晃地呜咽悲鸣中,混淆交响。

过了许久,我的一炉骨柴也将要焚尽,而他依然玉树般孑然独立在我的孟婆亭内,散发着冷傲的孤清。

想着他,若不是要同蟠龙六凤般,石化在我孟婆亭内?

却听他忽然,依是淡漠、缓缓地开口,一字一板地言:“黄泉,天黑、鬼丑。”

“鬼丑”二字带着不易察觉细微的余音。

我听了这凝练、精辟的“诗句”,深觉有判官凝缩、节俭文墨之风。

于是将目光从一膛炉火之中移了出来,不期望进了他冷冷已看我多时的眼中。

狭长幽暗的深眸,透着一谭如墨般化不开的冰冷。

我眯起苍浊浑朦的双眼,亦冷冷地直视着看他。

淡墨般的剑眉,轻抿的唇,如玉的面庞透出清冷出尘的气质,好一副修仙孤雅清致的皮囊。

我转过浑浊的老眸,望着亭外乌青晦暗的苍穹下,那些点点簇簇、幽幽飘乎的暗淡冥火,又升出人间万星璀璨的恍惚。

他亦循着我的目光,重新看着黄泉。

我径自淡淡开口,言:“黄泉天黑,是以皮囊随意。”

他听后,唇角微勾,荡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眼眸却宛若夜中雄鹰,噙着晶莹的寒光,狠狠地看了我一眼。

便转身挥手,一声鹤鸣响彻黄泉,顷刻一只展翅舒颈宛若丹青的仙鹤,盘旋亭外。

他飞身而上,在一阵风尘翕张中,驾鹤冲天消失在乌青墨染的黄泉苍穹。

我看着亭内,又飞扑而进一层细沙……满地尘埃、无奈苦笑。

风轻云淡的外表大多都是道貌岸然的是用来包裹不含悲喜、冷漠的好皮好囊。

想着,倘若众鬼都丰姿卓越,或许神佛也该少了不少供奉。

而人间那些食色性也的众生,恐也早盼着入这黄泉……

晦暗的苍穹,总是无端的引人遐思迩想。

收回思绪,赫然发现炉边脚下,多了盆开着细密淡黄色小花的草。

鲜嫩葱郁的蔓草,叶如卵、茎碧绿,花气芳香整株带毒,5月花开,食之断肠。

当年神农,摘得一片嫩叶鲜尝,刚嚼入腹,便肠断数节而亡,是以得名断肠。

想来人间,又该是道别春暖,应接繁花的五月了。

炉火渐弱渐熄,我封了炉膛,提起一盏冥灯,出了孟婆亭,回看了一眼那盆黄花繁茂的断肠。

人间的东西,在黄泉又岂能久活。

于是回头,在阴风细沙的黄泉中,慢慢走回我的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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