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容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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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加馨之苑第十五期 容 主题活动
一
湘云和丈夫杨帆在一个公司上班。这个公司两个厂,丈夫杨帆是技术员,他的办公室在南厂,湘云是质检员,北厂和南厂两个地方轮着干,两地之间在同一条街道上,相差不到一公里。杨帆是被老板聘请来的技术工程师。湘云像是随军家属一样跟着一起来工作,目的是为了孩子们能在市里的学校上课,又图照顾孩子方便。
这个公司的女会计和老板是情人关系,利用手中的权利,像独霸朝纲似的,把公司的好多事务霸揽,公司工人的考勤她需要过目计算。而她不仅一个月上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一个女人兼职几个公司的会计和出纳,当然,也和几个公司的老板有染。她老公发现自己的老婆和老板有不正当关系时,果断和她提出了离婚。
离婚后的女会计更加胆大妄为,和几个老板之间周璇,被公司老板发现她和别的老板有牵连后,心中愤愤不满。
一个星河密布的夜晚。老板去找会计约会,却发现会计和另一个老板正在私会,无处躲藏的女会计李娜非常尴尬,跑到同一幢大楼内的同事家里躲避,老板追着女会计跑到同事家里。个子低矮,又是罗圈腿的老板比女会计相差七八岁,他刚一出口:“咱两个啥关系?你还给我来这套……。”还没等老板的话说完,女会计拿起门口的拖鞋朝老板浑圆的脸蛋挥去。
老板傻傻地愣怔了半天。堂堂一个大老板在同事家里被情人羞辱,让他情何以堪?事后,因为老板的情绪不高,对待女会计的态度冷淡了不少。过了一年,女会计给老板又是送蜂蜜,又是送羽绒被,老板才算是又重新接纳了她。
这事发生在湘云和杨帆来公司之前,是女会计对工人的种种克扣,激怒了员工,她的所作所为都通过工人的口舌告知了湘云。
不管你的行为如何,与湘云无关大碍。可是,就因为考勤制度,给湘云结下了不白之冤。刚开始用仪器打卡时,湘云没有养成习惯,忘记了几次,初来乍到的湘云也和女会计告知了。女会计却振振有词地说:“有刷脸打卡机证明,你没打上卡,说明你没来。”
湘云听说此女的厉害,轻声漫语地反唇相讥:“我没来的话,车间的产品怎样入库呀?”
湘云不急不慢的回怼让女会计无话可说,又不屑地说:“那我不在这里,你又没有给我说,我知道你在这没在这?”
女会计伶牙俐齿冰冷的态度令湘云不满,又拿她没办法。湘云不想和她置气,拿着生产记录本找她。女会计气势汹汹地说:“我不看,成天就你事多。”
湘云强壮笑脸,耐着性子给她解释:“我们一个月没有一天假期,谁没有个亲子热妹,爹娘老人?我们连看望老人的时间都没有,工作做完,走的早一会儿,没有打上卡也不是故意的,谁还没有个事呢?”
女会计抓住手中的电脑鼠标,目光紧盯着电脑屏幕,冷冷地说:“你的钱丢了,人家拾了,还会给你吗?”
湘云一听,这是啥道理?要是你捡拾了一百万,这钱都是你的吗?那这世界岂不是没有一点人情味?还何谈让爱充满人间?湘云气得暗自腹诽。
结果,每次没打上卡的考勤,湘云都会给会计李娜提前通融,到了月底发工资,不是扣掉半天就是扣掉一天的工资,气得湘云火气上升,胸中憋了一口闷气,去找老公杨帆。杨帆是个塔皮气,总想息事宁人,劝慰湘云:“算了,别给自己置气了,这都是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湘云听了杨帆的话,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得了,吃一堑,长一智,谁让自己不长记性,以后记住打卡就行了。
因为打卡,湘云给自己的手机上订上了早晚闹钟。
二
有时候不是定个闹钟就能解决问题的。这还与光线有关系。夏天的时候,因为光线太强,挨住几天没有打上卡。月底查看打卡记录,公司好几个人都没有打上。同事们劝说湘云:“别和会计置气,谁让人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呢。人家现在是老板的红人,老板都得听她的。”
听了同事们的劝说,湘云不得咽下这口气,算了,和谁计较都不能和钱计较。等到遇见女会计时,湘云还得强装笑脸,嘻嘻哈哈地给她说一声:“你查看打卡记录时。我有几天因为光线问题没打上卡,你注意一下哈。”
女会计朝湘云蔑视一眼,挤出一丝冷笑。湘云虽然内心不爽,因为人家大权在握,又不得不俯首称臣呐!
和女会计打过招呼后,最终结果,这个女强人还是扣掉了湘云半班。湘云的一天工资是一百块钱,半班五十块大洋。湘云看着每月扣掉的工资,心里会爽吗?不爽又怎么着?和女会计争吵吗?值得吗?忍住吧,不能因小失大。湘云心里想想,又不得不强咽下这口怨气。
湘云的老公杨帆是技术员,有工程师证。老板承认过杨帆年终奖金一年是十二万。除了每月发放的五千块钱工资外,再扣除杨帆需要缴纳的养老金。剩余的奖金在春节期间作为红包给予。然而,年过五十的老板小里小气,过年的时候只给杨帆一万元的过年费,剩余的总是以各种理由拖到下一年的年底。其中的事情都是女会计李娜当家,老板授权。
老板的爱人活着的时候,女会计就和老板有暧昧关系,只是偷偷摸摸,没有公开罢了,等到老板的爱人得了血管癌去了没有病痛的世界后,会计就和老板的关系明目张胆,人人皆知。
杨帆的年终奖金基本没有按时发放过,总是等着家里办事或者买房需要公司才结算。因为这,湘云心里觉得窝气。可又想着丢家舍业来投奔这里。谁让人家是老板,咱是给人家打工的呢?小不忍则乱大谋呀!
湘云想想,还是要让自己格局放大,不能老计较这些事。在工作之余,湘云和同事们闲聊,无意之间,有个车间主任聊到了上一任技术员的事:“上一任技术员就是因为要钱跑断腿,受不了这窝囊气,老板又不给人家涨工资,才搬走的。”
湘云听到这些话,心里不由一震,看来这女会计不是个省油的灯呀!这老板也不会办事。又想到自己的老公杨帆太实在,人又不会花言巧语,趋炎附势,不会阿谀奉承,更不会见风使舵。抽烟不会,滴酒不沾,牌桌不上,一聊就卡。还真不受老板待见。特别是有个刘孬的混混,嫌弃湘云两口子碍了他们的眼,总是在老板面前告湘云和杨帆的状,他怕杨帆和湘云挡了他们的道。
因为啥?
因为在湘云和杨帆没有来此公司前,刘孬就和前任技术员一家三口暗自较量,他们是明里斗,暗里斗。刘孬嫉妒前任技术员的薪资高。前任技术员要比杨帆的工资高两三万。相比刘孬的工资更高,但刘孬啥都不干,只不过是凭着耍嘴皮子的计量,跟着老板混了一个名誉厂长。工厂给刘孬一个月出三千,刘孬再从车间里提成两千。刘孬是明里提成,暗里还要趁着老板出差,找人做一些手脚,偷偷倒卖公司的产品。
前任技术员和车间工人都知道刘孬的奸诈为人,可就是老板看中刘孬会阿谀奉承,会给老板拍马屁,把老板顺得滴流滴流转。
公司的销售顾问们也知道刘孬的阴险狡诈,也都知道老板被刘孬迷住了心窍,谁都不愿揭发刘孬的罪恶而扫了老板的兴致,也不愿得罪刘孬这个赖人。大家都知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道理。都怕刘孬使阴招。因为同事们偷偷告诉湘云:“刘孬没有当车间主任之前,发往出口的货物里检查出了大颗粒,这是明显有人搞破坏。那次事发之后,车间主任就换成了刘孬。你们知道这道理吗?”
他们说着,眉毛挑动一下,那言外之意还听不出来吗?
后来听说前任技术员和老板的合同到期,要求涨工资。前任技术员要求工资涨到年薪18万。老板只出15万。因为这三万元的偏差,他们的合作谈崩了。
前任技术员的要求在老板这里没有得到认可,再加上领取年终奖金时,女会计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脱,气得前任技术员决定离开相要挟,而老板拿着他的大脾气,无动于衷。不知道是觉得前任技术员的身价不值,还是以为前任技术员是在吓唬他,他漫不经心,无所谓的态度让前任技术员很失望,一家人也是忍无可忍而决定辞职。
在前人技术员走之前,这个刘孬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好吃懒做,还嗜酒如命,见酒不走,喝酒必醉,醉了就耍酒疯,逮着工人耍威风。
刘孬以为前任技术员一走,这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这老板两个工厂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刘孬开始在两个工厂之间来回游走,奔走相告,企图让工人都支持他,以为老板会重用自己,提拔自己。谁知道老板也不是任人耍着玩的木偶,在暗中托人打听扬帆的工资待遇。经过一番讨论商议,决定聘请杨帆来此公司掌管技术质量。
杨帆原先是在老板大哥的公司任职,是工程技术员。大老板的老婆把前任技术员挖走了。而现在的老板弟弟怎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理?他们弟兄两个为了利益明争暗斗了多年。而这个刘孬也是从大老板的厂里因为为所欲为,品行不端而被淘汰出来的。
刘孬的所作所为人人皆知,背后人称其为小人。刘孬看到杨帆被邀请来此公司,明里是嘻皮笑脸地给你说笑,背后踹你一脚你都不知道。大老板和二老板之间的消息在工人之间来回传递,明争暗斗是常事。可再斗,上阵还是父子兵。特别是遇到要给老板的父母亲上香磕头,一家人还得坐在一起吃个团圆饭,装装门面。
他们之间的暗自较量暂且不提,就是湘云和杨帆的到来让刘孬很不舒服。挡了刘孬升任技术厂长的路,他心里会舒服吗?他就千方百计地找老板告状:“杨帆做事太差劲,把客户的要求不放在眼里,得罪了客户,都是我这张老脸给人家赔不是才糊住了这些事。”
这话传到杨帆的耳朵里,杨帆也不以为然,和一个诡计多端的人辩解浪费口舌,忠诚老实的他总以为时间会证明一切,不想把事态闹大,总是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刘孬却以为杨帆性格懦弱,总想找杨帆的不是,但又无法撼动杨帆的位置,就从湘云身上下手。
刚来的湘云在车间检查质量,大大咧咧的她热情洋溢地对待工作,刘孬却对湘云指手画脚,咧着嘴,呲着大黄牙,厉声吆喝道:“这活儿是这样干的吗?你没看人家咋干的,没一点眼力劲。”湘云听到刘孬的怒怼,心里憋着一股气。
有一次公司没电,湘云看着焦急发货的刘孬,给刘孬说:“急等发货,要不然我拿着产品去那个厂检查吧。”刘孬一听,眼一瞪,气哼哼地说:“你才来几天,轮着你安排我?一边去。”
刘孬的吆喝让湘云心里极委屈,湘云哪里受过这等冤枉气,非要给刘孬辩解。
杨帆在一旁偷偷地劝阻湘云:“不要给他计较,公司的事你不要乱插手。俗话说‘不拿咱这好鞋踩他那臭狗屎’。小不忍则乱大谋。人总是要学会夹着尾巴做人的,忍着吧。”
湘云叹一口气,想想一大家子来到这里工作不容易,一忍再忍。刘孬看到自己的计量得逞,气得湘云不敢反犟,就怂恿老婆在化验上干的小翠到处诋毁湘云的名声。只要听说湘云在公司里说一句话,她的老婆小翠停不了三分钟,就会通过手机微信传播的到处都是,故意挑拨湘云和一些工人的关系。以至于不懂详情的湘云进了他们的计谋,和另一个质检员王云的关系很僵。
后来,那个质检员王云的儿媳要生产,她要回去伺候她的儿媳和孙女,要辞职工作离开公司。刘孬得知后,又和老婆小翠一起跑到王云面前,捣着她的鼻子说:“你去告她去,告他们硌怼你,把你撵走。”
幸亏那个质检员王云知道刘孬和小翠的啥德行,任刘孬和小翠怎样劝说,就是不上他们的当。质检员王云临走之前,湘云突然想通了道理,预料到刘孬会恶人先告状。又忍住心中的不满拿着手机对那个王云说:“姐,我真舍不得你走。不管我以前说过,没说过的话,有说的不对的地方,我向你说声对不起。”
王云本来对湘云的态度蛮硬的,一听湘云道歉的话语,语气缓和一点,说:“你是不长脑子的人吗?你啥话都说,要知道。你才来了几天,这里都是我们的人。”
湘云知道都是刘孬两口子挑唆的事,可又没有人跟自己证明,只好忍气吞声,憋住心中的委屈,嗫嚅道:“对,姐姐说的对。是我不长脑子,我没有认清是非,你责骂我两句出出气吧。”
王云一听湘云此话,心里的气愤也消失了大半,态度一缓,说:“记住,这个公司里不能啥话都说,不要把外人当成你的知心人。那些人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当面给你说得美,背后专搞你的事。”
三
湘云听了王云的忠告,暗自思忖,自己的认错态度得到了她的认可。何况,湘云也没说她啥,只不过是被图谋不轨的人添油加醋而已。
湘云想想这些都是刘孬和小翠挑办得“好事”,就保持了和刘孬以及她老婆的距离,很少在公司里说话。但是,不说话,不代表他们不找湘云的事。
同样是这样寒冷的天气,湘云刚来公司不久。一个寒风凌冽的早晨。湘云和儿子在西屋睡觉,杨帆还在东屋打呼噜。公司急等发货,让王云加夜班。急着发货的车间工人生产的质量不达标。王云就给杨帆打电话,而杨帆晚上怕信息骚扰耽误睡觉,就把手机关机了。王云打杨帆的手机没人应声。急着发货的王云又给湘云打:“你们家的杨帆咋回事?还关着机呢。”湘云一听,连忙对着西大声屋喊:“杨帆,你赶紧给王云姐回个电话。”
王云一听,惊讶地说:“湘云,人家都是老了才分床睡,你们年纪轻轻就开始分床了。哎呀,我滴天呐!”
好了,这话飘得满城风雨,湘云去找主主任请假。瘦瘦高高的王主任戴副老花镜,很有绅士风度,露着一口齐齐白白的牙齿,笑着问湘云:“湘云呀,听刘孬说,你嫌弃你老公,不和他同床睡,有这回事吗?”
湘云一听,就知道这话从哪里飘来的,看着王主任身旁的张厂长,得了,有些话不想说,也躲不过去呀,湘云微微一笑,也不慌不忙地说:“分床睡是多年前的事了,还不是因为俺家的孩子们晚上又是哭又是闹,不是屙屎就是尿尿,弄得杨帆睡不好觉。全家人就指望着杨帆一个撸撸挣钱养家呢,干脆就分开屋子睡了,这一睡就睡到了有俺家的小公子,又继续分房睡。”湘云说完,哈哈一笑,故意让自己显得从容淡定一些。
王主任和张厂长听后也哈哈笑,说:“你还怪体贴恁家的杨帆呢。”
湘云也打趣道:“没法,当家的身体不好,一家人都要喝西北风了。”
哎!公共场合就是这,一句话不对,平静的湖面就能给你掀起几朵浪花来。还好湘云身正不怕影子斜,笑着挡回了众多疑问。
日子摇摇晃晃地走着,岁月也无声地滑过。公司要在郑州开办展销会。由于公司的后勤人员不多,还要安排一些家属去发宣传单。公司新来的质检员也要跟随而去。只剩下湘云要在这两个工厂之间来回跑。
两个公厂来回折腾确实不行。以前,老板说过,让化验上的小翠和质检上轮着干,可小翠知道质检上活多,不愿意。小翠说:“我多天不干质检,数据光弄乱。”
因为小翠不答应,老板专职开会也没通过。没法,两个公司两个质检员轮流转。
这次去郑州开会跟随的有销售顾问,技术工程师,还有老板。他们去的当天,作为技术科的领导,杨帆对湘云说:“这几天要辛苦你了,两个厂来回折腾,可要把好质量关呀,不能马虎一点。”
湘云轻轻地“嗯嗯”点头,又问:“那我在另一个厂打卡吗?”
“打吧。该打只管打。你不打卡会计会给你算工资吗?”杨帆丝毫没有顾虑地说。
湘云蹙着眉,担忧地说:“以前,下午没打上卡,会计都扣我半班,拿着记录本找她也不算工资,真是气人。听工人说,小翠在家给自己的孩子结婚办酒席,办米面宴都记住考勤呢。这人真是看客下菜碟,软的捏,硬的切”。
回想以前,会计扣除湘云工资。湘云气不过,来到公司的大院里。夕阳的余晖下,门卫阿姨在光滑平整的水泥地上套被褥时,随口给门卫阿姨说了扣考勤的事。门卫阿姨替湘云鸣不平,说:“以后碰上假期只管打卡。把公司欠你的补回来。会计一个月在这几天?你在这里守着,再让她给你扣了,这不是欺负人嘛。”
湘云听着阿姨的话,吐出一口闷气,轻声说:“这几个月回回扣,真是气死人。”
阿姨一边套着被褥,一边说起会计的往事:“她忘拿办公室钥匙也不知道几回了?办公室的灯不关,空调不关,有几次忘拿钥匙,让车间主任开着叉车挑着工人,拿了一根很长很长的竹竿从窗户眼儿里伸进去。好不容易把钥匙从桌子上挑出来。她是只允许自己犯错,见不得别人好过。你以后假期只管打卡,把欠你的都补回来。”
湘云回忆阿姨说得对,打就打。经过一番思量,决定打卡。
太阳发出炙热的光芒,温度有三十七八度。这样的天气,一动就是一身臭汗。
公司去开展销会四天,湘云顶着炎炎烈日两个公司来回跑,搞得湘云中午不敢休息,生怕耽误他们生产入库,中间还掺搅发货的事情。
车间主任发货时,把吨包挑烂了,刚好烂到吨包的数字上。刘主任慌乱了手脚,让湘云查入库包号,这边等着发货,那边工厂催着湘云入库。这边喊,那边叫,都是等着湘云一个人办理。湘云真想把自己掰成两半用,忙得晕头转向,头发懵。
再忙,吃过教训的湘云也得记住打卡。不打卡,这等于是自己白干呀。这几天,湘云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都按照时间如实打卡。
不到一个星期,湘云不知道是不是吃了冰箱的剩菜,还是其他原因,突然肚疼,拉稀还发烧。湘云疼得满头大汗,杨帆看湘云坚持不住,就委托新来的质检员替湘云工作了一天,算是另一个质检员加班。
时间一晃到了月底,押了三个月的工资后,等到公司发工资的前一天下午。杨帆和湘云在大门口看到女会计准备回家,作为领导的杨帆笑着给会计提醒:“这几个月,湘云和另一个质检员有事情轮着干。你注意一下两边的考勤哈。”
女会计看了一眼杨帆,只“嗯嗯”两声。头都不甩地蹬着她的摩天高跟鞋,“噔噔”地上了她的白色本田车,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
等到第二天发工资时。湘云的短信提醒工资上账了,她很自然地掏出手机一看,胸中的火气不由得往脑门上升,加班的那几天根本就没有算。
正在湘云坐在质检室生闷气时,门被突然打开,刘孬呲着他喝酒腐蚀而仅剩的几颗又黑又黄的牙说:“会计说了,那几天你上的班,不算。一天检查几个料,搁住算工资,就当是给老板帮忙的。”
湘云一听,这没道理呀,随口说:“为啥?我辛辛苦苦干得。我去和她讲道理。”
湘云说着,就准备出门找会计。刘孬站在门口,用手把着门,嘻皮笑脸地说:“我给她说了,这不是我管的事,这事归杨帆管。我只是传达她说的话,你现在不能去,要去也得等一会儿,要不然,她想着我一说,你就找她。这对我脸上也无光呀。”
湘云看着他呲牙八大的样子,也不想和他理论,就淡淡地说:“好吧。”
等到刘孬一走,湘云忽又觉得不对,这会计扣自己的工资,为什么不给杨帆说?不行。这里面是不是有猫腻,心想着,湘云拿起手机腾腾地上二楼找杨帆这个技术领导。
四
湘云敲了敲杨帆的门,没有动静。湘云以为杨帆没在屋里,只好轻轻地推开房门。由于天气氤氲,办公室里的光线有点黯淡。杨帆的办公桌前开着一个小小的白炽灯。杨帆正坐在紫色老旧的办公桌前,目光专注地盯着电脑,看到湘云进来。他淡淡地问:“啥事?”
湘云把门关好,悄悄地把会计扣钱和刘孬说的话叙述了一遍,眼睛气得鼓鼓的,噘着嘴说:“这个会计真是欺负人。你给她说了,她还是扣掉我的加班费。”
杨帆放下手中的鼠标,缓慢地站起身,目光望向窗外,看着玻璃窗外风吹的柳枝在空中摇曳,心思沉重。稍适停顿,又转向湘云说:“咱们买的房子到期了,售楼部刚刚打来电话要我们交维修金和契税。说是这个月交契税,国家补助百分之二十的钱。”
湘云气咻咻地对杨帆说:“上次国家免补契税百分之三十。让你向老板讨要你的奖金,老板咋个把你打发出来的?这次不能再外后拖了。”
杨帆眉毛紧蹙,情绪低落,眼神黯淡地地说:“别提了,还没等我张嘴。老板说,这国家以后还会有活动的,我买的房子还没有交契税呢。他这样一说。我还能说啥,只好扫兴而归了。”
湘云瞅着杨帆苦涩的脸,心里五味杂陈,一脸愁云地说:“这要自己的钱给登山还难。怪不得听车间的老刘说,前任技术员的老婆要账能把腿跑断了。这钱在他们手里,真是拿捏住咱们了,这不是诚心欺负人吗?”
杨帆坐在桌子边,双手托着腮,沉思良久,说:“这个会计太不讲情了,亏我昨天还提前和她打招呼了,她还让我给她打印发票账单啥的。我这几个月的电话费也被她扣除了。要不是她和老板有私情,插这一杠子,我的奖金早都支付完了。”
杨帆向来对事情守口如瓶,从不背后嚼人舌根,他不说湘云还不知道有这么复杂的事情。听他这么一说,加上会计扣除考勤的事,湘云心中的火气更旺了,气愤地说:“国家补贴都是有时间限制的,你以为政府和你过家家闹着玩的吗?人家老板是做大生意的人,不缺这个钱。你的事人家能放在眼里吗?你咋能听他说的。”
杨帆被湘云这么一提,心里也觉得别扭,脱口而出:“走,售楼部又催维修金和契税的事。这孩子上学需要钱,房子装修需要钱,孝敬老人都需要钱,我们找老板去说说情吧,看能不能把剩下的一万块钱支付了。”
杨帆这样一说,湘云一拍大腿,果断地说:“去就去,这扣那扣,这钱快扣完了,这日子还咋过?这不是逼人吗?我倒要看看这是旧社会的黄世仁还是周扒皮?”
这样说着,杨帆准备出门,湘云忽又一想,不能心急呀,这去见老板,得提前想好怎样给他说,要不然。别给老板一说把他惹毛了,不但没有好脸色,反而还会办砸了。不行。
“杨帆。”湘云又叫住了欲走出办公室的丈夫。
“咋啦?”
“咱要先想好咋说呀,先说啥后说啥?哪些重要?哪些不重要?咱们得先紧着重要的事情说。还有,你要有谦逊的态度,质量上要多学习,让老板的心情先安稳下来。不要让他感觉咱们一进门就是要钱似的的。这样他会反感我们的。”湘云顾虑地说。
“嗯嗯,你说的有道理。我也是这样想的。咱先说我奖金的事吧。老板的事情比较多,别一提考勤他心烦,这都是小事。”杨帆附和道。
经过一番商量,湘云还有点犹豫。杨帆一看表,这时间也快要下班了。杨帆催促道:“走吧,再晚一会儿,老板要回他的新房去了。”
湘云看看手机,时间不早了,不能再忧虑了。
出了杨帆的办公室门,一阵冷风吹来,从湘云的领脖里直向身子里钻,让湘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浑身哆嗦了一下,裹了裹身上的黑色破棉衣。杨帆被冷风吹的缩着脖子,把衣领向上整理了一下,勾着头向前走。
从二楼杨帆的办公室到老板的办公室只隔着一个楼道和几间活动室。杨帆领着湘云走到老板的办公室门前。湘云伸手想敲门,杨帆伸手拽住了湘云的手,给湘云会意一下。湘云伸出的手又蜷了回来,还是让杨帆敲门吧。
杨帆除了和老板谈工作上的事,基本不谈私事。虽说在一个工厂见面,但遇到私事,杨帆还是感到张不开口。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缓慢地伸出男人宽大的手掌,轻轻地在老板的办公室门上拍了拍,没回音。杨帆看了一眼殷切期待的湘云。这是没人吗?湘云用诧异的眼神看着杨帆。
是不是外面风大,老板没有听见。湘云的急性子等不及了,又伸出女人被冻得冰凉的手在门上敲了三下。
还是没有动静,杨帆以为老板没在公司,湘云伸头看了一眼楼下,示意老板黑色明亮的奔驰车还在这里。正当杨帆的眼神奇怪时,老板的门被打开了。老板看到是湘云和杨帆,脸上闪出一丝不悦。湘云不顾老板的脸色,脸上勉强地堆上笑容和杨帆挤进老板偌大的办公室里。
湘云先温和地说“大伟哥好,天气变冷了,你要注意保暖哈。”
听到湘云的问候,年过五十的老板,一脸油腻,脖颈上堆着一副横肉。由于屋里开着空调,温度还算舒适,他穿着薄薄的蓝色羽绒服,脚穿灰色的棉拖鞋,在白色的地板上“噗塔噗塔”地走着,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信阳毛尖茶。作为老板,听到湘云的问候,也礼貌地挤出一抹笑容,把左手的茶杯放在宽大的玻璃茶几上,用右手示意湘云和杨帆在对面黑色的真皮沙发上坐下。
等到大家都坐定,杨帆歉意地笑笑说:“大伟哥,你最近身体好吧,听说你血压有点高,你可要保重身体呀。”
老板听到杨帆的谈话,脸上的笑容有点牵强,为了节省时间,杨帆接着说:“大伟哥,咱公司今年的产品出现一些问题。我有一定的责任,我首先得做个自我检讨。”
老板听到杨帆如此的话语,脸上的笑容收起来,慢慢吞吞地说:“主要是你的指导有误,和客户的沟通也存在一些问题。”
杨帆知道不能激怒了老板,只是一个劲地点头说:“是,是,大伟哥说得对,我以后会注意沟通方法。”
湘云为了不尴尬,也帮腔说道:“大伟哥说得有道理,杨帆,你就听大伟哥的,咱们以后要跟着大伟哥发家呢,对吧,杨帆。”
湘云说完扭头看了一下身边的杨帆,对杨帆使了一个眼色。为了要自家的一万块钱,湘云竟然也会跟着曲意逢迎,溜须拍马屁了,自己想想都有点看不起自己,可有啥办法呢,为了自己的小家,要学会忍耐,学会以小博大吗,忍着吧。
杨帆听了湘云的话,也连忙接着说:“对,对,以后要跟着大伟哥享福呢。”
老板听到湘云两口子的一唱一和,哂笑道:“放心吧,有我吃的,就有你们喝的。”
“大伟哥吃山珍海味,我们跟着喝点腥汤也行。大伟哥,你买的别墅契税交了吗?”湘云为了搞活气愤,又故意说出这些违心的笑话,随即又问一下老板房子的事。
老板大伟哈哈笑笑,又听到湘云问起契税的事,笑着的脸瞬间阴沉下来,支支吾吾地地说:“交了吧。”
又聊了一些房子的事,杨帆看时间不早了,看着老板这会儿挺随和的,杨帆就脸上挂着笑容,小声问:“大伟哥,你看,公司还有我的一万块钱没有支付。这我有孩子们上学要花钱,还要还房贷。这不是开发商交房要交契税和维修金吗,你看手里宽裕的话能不能……”
杨帆的话没有说完,老板的脸像是晴朗的天气突遇大风似的,脸色突然变得难以捉摸,让湘云感觉不妙,杨帆也停止了他的话音。老板坐在肥胖的沙发里半晌没有说话,屋里很静,湘云不敢大声出气。杨帆也不敢再往下说。空气似乎凝固了,静的可怕,只听见屋外面的风带着哨音呼呼地刮着,听上去有点瘆人。
停了良久,老板才一字一句地吐出一句话:“我还有事,要走了,你们到会计哪里去办个手续吧。”
湘云一听这语气,里面有种不祥的预感,可又不敢再辩解。只好勉强地笑着说:“好,不打扰大伟哥了。”说着,站起了身,杨帆的脸上也带着不解,又不敢多问,只好强装笑脸走出了老板的办公室。
湘云和杨帆从老板的屋里出来后,两人面面相觑,可又无可奈何。湘云带着埋怨的口气对杨帆说:“你还说老板没有交契税呢,被人家糊住你了吧。哎,老板最后说的话啥意思?”
杨帆朝院中被风刮得摇摆不定的琵琶树枝看了一眼,满脸愁云地说:“不会是让我们打借条吧?”
“可这是老板承认你的年终奖金,还差一万块钱没给咱,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杨帆拽了一下湘云说:“走吧,这个时间已经下班,趁着会计还没有走,我们赶紧去说你的加班费,还有这一万块钱的事,晚了,又不见会计的人影了。”
五
杨帆这样一说,湘云也着急了。两人急促地下楼坐上了电动车,在冷风凄厉中跑到北厂的办公大楼前。看见会计的白色丰田车还停在路边。湘云不顾形象,抹拉一下被风吹的凌乱的头发。跟着杨帆快速地来到二楼会计的办公室门前。
冬天的天气短,不一会儿,日头快落到西山后面去了,只漏出半张昏黄的脸颊。屋里的光线暗,会计的办公室里的灯光还亮着。
湘云和杨帆拍门进到屋里时,会计李娜正在打电话。湘云朝会计微微一笑。女会计暼了一眼湘云,没有说话。杨帆等会计放下手中的手机,稳了一下急切的情绪,说:“李娜,这我还剩一万块钱的奖金没发呢。刚才和老板说好了。我们要交契税和房子的维修金。公司有宽裕的钱了麻烦揭了吧。”
女会计抬头看了一眼杨帆,语气坚硬地说:“老板刚打过电话,让你们打个借条。”
当湘云听到这句话时,似乎是一盆冰冻的冷水浇了一个透心凉,愣了半天,又缓了一下神,轻声说:“这是公司还差杨帆一万块钱的奖金呢,怎么成了借呀?”
会计一副冰冷的脸孔,说:“你们一年多少奖金我不知道。这是老板同意的,我是听老板的还是听你们的?我当然得听老板的吧。你有啥问题和老板谈去吧。”
湘云一听会计这样冷硬的语气,心里不痛快,说:“这是老板在杨帆来此公司时承诺好一年多少奖金,早谈好的,现在还剩一万块钱,这明明有转账记录的,怎能走着驱着(说话不算数)?”湘云说着,提醒杨帆打开手机的转账记录。
“去,这没你说话的份。”还没等湘云的话音落地。女会计严厉的话语就像是海啸般扑向湘云。会计这句话一下子把湘云忍耐的火气点燃:“咋没有我的份?就不说杨帆奖金的事,你为啥扣除我的加班费?”
“我听人家说哩,你一天检查干几个活。搁住记考勤。”女会计说话毫不留情。
湘云的麦秸火脾气,被她的话像是点燃的爆珠,噼噼啪啪地说:“我检查几个料也是上班吧,我上班忘记打卡了你扣考勤,这打上了,你也扣。我们质检上没有一天的假期,日不错影的干。这不是不讲理吗?你们以为大权在握就可以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吗?”
女会计听到湘云鞭炮似的话语说:“你别给我说,我明天去问问刘孬。”
湘云一听,又是刘孬,这点事还要问刘孬,这不是明摆着合伙欺负人吗?湘云也不客气地说:“你为啥要问他?我干的活有记录。”
“人家是厂长,我不问他问谁?刘孬没有给你说嘛?”女会计说着又扬起高昂的头问杨帆。
杨帆被会计的质问愣了一下,说:“刘孬没有给我说呀。”
杨帆又解释说:“她给湘云说哩你把她的加班费马哈了。”(不给了)”
杨帆又转头对湘云说:“你也别生气,可能是刘孬故意让你生气呢。”
湘云一想,也是,抬高的声音突然哑了。女会计得理不饶人,又说:“公司几百年开一回展销会,就当是给老板帮忙了,一点小事搁住提吗?”
余气未消的湘云一听,这不是强词夺理吗?你一个月来几天,我们天天在这里守着从早干到晚,你居然说得出口。湘云也不相让,大声说:“我几百年加一回班,忙得脚不沾地,还担着质量风险。质量上少有差错还要罚我们质检员的工资。他居然说我干了几个活?你们这是合伙欺负人的吗?难道我因病休息,那个新来的质检员加班你能让她给我帮忙就解决吗?”
女会计看到湘云不给她留情面,气得端正的五官扭曲,犟住鼻子,挤住眼说:“看你咋呼啥,你咋呼咋呼我就给你了吗?不给。”
不给,不给。女会计的话使湘云胸中像烤了一团伙,炙热的难受,快要憋死了,也不顾及情面地叫嚣道:“你不给,我今晚上就不走了。”
会计身旁一个学习计算的小助理说:“有话好好说。如果错了,让她给你补到下个月。”
“下个月,说得容易吗,我们不是没有找过她。会计能给你推几个月。问她,她都会说,忘记了。她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湘云气得一股脑地撂出这些话。
女会计瞪了一眼湘云,说:“你这样说,我还真不给了。”
“不给了。我们忘记的事,你能训斥一圈人,你忘记多少事情咋不提?工人忘记的事你就攥着大权了,你这是以上欺下吗?”
湘云一连串的问话让会计无话可说。湘云内心的肺都快要炸了,心想:这会你们同穿一条裤子啦。以前你还偷偷地交代杨帆,要看好公司的货物,特别是老板出差不在家。刘孬会私下倒卖公司的产品。现在你们却坑瀣一气、蛇鼠一窝啦!湘云真想骂出声,又咽了一口唾液,忍了忍心中的火气,瞪着眼睛,悻悻地说:“那个厂给刘孬了吗?我干多少还用给他说吗?那他为什么不让他老婆小翠帮忙?别人忙死忙活地把活干完了,他还在这挑事里,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
湘云的话说的女会计李娜也没啥话说,只好气哼哼地说:“走。下班。”
女会计说着,拿起桌子上的钥匙就走。湘云的问题没解决,她心里的怨气能消吗?气愤地说:“不走。”
“不走,你们住这吧。锁门。”女会计耷拉着脸,气呼呼地走出办公室的门。这弄得湘云和杨帆很囧,又尴尬,又气愤。那个小助理劝道:“走吧。如果算错了,补到下一个月不就行了。”
湘云心里很不舒服,不由自主地说:“真能补上也就好了。就怕不知道要跑多少趟呢?”
“你既然这样说,那我还真给你马哈呢。”女会计瞪着大大的双眼皮回道。
“你为啥马哈?”
“不为啥?就因为你说的这句话。”女会计不依不饶。
“别说了,这是刘孬故意让你生气的。”杨帆对着湘云劝解说,转脸又对女会计说:“刘孬没有给我说湘云这事,如果说这事,不会生这么大的气。”
女会计对杨帆的话置之不理,对着那个小助理说:“锁门。”说着咣当一声把门关上了,留下杨帆和湘云在里面尴尬地站着。
湘云越想越生气。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头撒,气鼓鼓地走出女会计的办公室门。女会计已经下了楼道。而那个小助理看见湘云出来,伸手把湘云拉到一边准备锁里面的铁门。她们的这个行为更激怒了湘云,还没等小助理没有把外面的防盗门关上,湘云反身抓住防盗门,“啪”的一声,只听“咣当”一声。铁门震得似乎整幢楼都在晃动。湘云气冲冲地下了楼梯,冲进自己一楼的办公室,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气得半天无语,肚子被怒气冲撞的一鼓一鼓的。
六
“生气是惩罚自己,别置气了。”杨帆劝慰道。
话虽这么说,道理也懂。可就是这口气怎么咽不下去呢。只觉得肚子里的那股气在胸中升腾,整个胸腔都是被憋的生疼。不行。不能就此收手。虽然这几天的工资不多,可湘云咽下这口气,欺人太甚。
湘云又拿起手机,对着女会计的微信,一句一句地说:“李娜。我不知道你怎样给刘孬说得,我也知道礼是越稍越少。话是越稍越多。今天,我的态度也不好,上了刘孬的当。你今天也有不对的地方,如果你直接通过杨帆解释。我怎会生这么大的火气?刘孬那人的话你能相信吗?”
湘云发完微信,心中的怒气还是在胸中翻滚,怒火像是一团火球乱冲乱撞,脑子也发懵,根本难以平静,气的不想说话,只是呆呆地坐在凳子上低头不语。杨帆也搞得很无奈只是默默地陪着湘云不说话。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好像是时间停止了运转,空气也结晶了,就连对方的呼吸都能听见”怦怦”跳似的。
时间滴答滴答走着。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湘云知道,这个时间应该是饭点了。可肚子里没有一点饥饿感,胀胀的,脑子也像是浆糊一样非常混乱,又感觉自己很无能,没有把事办好,停了很长时间,湘云才吐出一句蚊蝇般的话:“你做饭自己吃吧。”
站了很久的杨帆,叹口气,蹲坐在湘云对面的凳子上,唉声叹气地说:“我也不想吃,没胃口。”
就这样,都僵持着坐在凳子上沉默不语,任时光悄悄溜走。不知停了多长时间,湘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吁出,然后,平静地说:“我也知道生气不好,气大伤身,可又身不由己呀!”
湘云发的微信,会计始终没有回音。湘云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不行。这股怒气在胸中憋得太难受,得赶紧出去透透风,转转,把这股怨气发泄出去,要不,非把自己气炸不可。
夜幕已经降临,星星已经在无限的幕空中布下了八卦阵。若隐若现的只等圣贤们移兵排阵似的。湘云来到门卫处,刚进门,一股喷香的烤红薯气味直往鼻孔里钻。门卫阿姨端着饭碗问湘云:“你吃过饭了?”
湘云想回答,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阿姨这一问,让湘云憋了半天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手心里冰凉冰凉的。
阿姨把饭碗在桌子上一放,关心地问:“湘云,咋啦?”
湘云无语凝噎,只说了一句:“因为考勤的事。”湘云不想让自己受情绪影响。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话只说一半,又停住了。
阿姨安慰湘云:“不用生气,她一定会给你的,会计也不敢得罪你们。”
“吃亏人常在!”门卫大伯拉着长长的鼻音,也跟着劝说道。
湘云一想,让人家看见自己一点小事就掉金豆子,岂不是成了笑话。不能哭。又抹拉一下脸上的泪水,强忍住心中的不满,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阿姨的烤箱里烤的红薯香气弥漫了整个小屋。她用干枯的老手拿出香喷喷的红薯放在小盆里,捡了一根又长又大的红薯递给湘云,看着软乎乎,香喷喷的红薯,可湘云的肚子里满是气体,像是被吹得大大的气球,快要炸裂了,根本没有想吃的欲望。
“滴滴滴滴”。阿姨的儿子和媳妇骑着电车来玩了。情绪哀伤的湘云顺势以让凳子为理由退出了门岗处。湘云走着想着,想让自己的情绪赶紧平复,心里不再受此折磨,可还是意难消除啊!
湘云的肚子里一股气体在回旋,憋得肚子满满的,又坐在厨房低矮的凳子上沉默,杨帆已经把水温好,安慰道:“洗洗早点睡吧,睡一觉把不愉快的事情就忘了。”
能忘吗?这是说着容易做着难啊!杨帆的电话费扣掉了,奖金扣掉了,考勤扣掉了,这扣那扣,这钱扣掉完了,这口气咽不下去啊!湘云知道,这都是刘孬那个恶人在背后挑唆,不能生气,不能上了他们的当。
七
漆黑的夜空,星星像是一盘旗子稀稀落落地在黑色的幕布上布阵。湘云躺在家属楼的床上辗转难眠,胸中的那口气始终在腹腔里翻滚。她想长长地吐出这口恶气,让肚子舒服一点,可再呼气,肚子还是鼓鼓的发胀。
睡,睡不着,翻翻身,睡不着。再翻身,眼睛合不上。不能,不能上他们的当,不能生气。湘云心里想着,可就是睡不着,这个夜咋这么长呢!
不知什么时候,湘云的眼睛疲乏,昏昏欲睡。
“你干吧,你干吧。哼。我让你干也是白干。你湘云哪次加班我不是没给你记考勤,你以为你湘云来了几天就想降住我,看我不拍扁你。”湘云猛地一下被刘孬的话语惊醒,坐起身,一身冷汗。不行,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杨帆听到湘云的叹息声,也翻身坐起,劝慰道:“睡吧,别计较那么多了。为了咱这个小家,有时候不忍也得学会容忍,有容乃大啊!”
湘云推开杨帆的手,气愤地说:“你能忍,我忍不了。”
“忍不了又能怎样?还不是气坏自己的身体?睡吧,别想太多了,要怪只怪我自己无能,没有给你更好的生活,没有给你更大的空间。”杨帆的声音很压抑和无奈。
湘云脑子里忽地闪出一个念头,说:“要不然,我们明年的房子装修好后,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欺凌霸弱的地方。”
杨帆搂着湘云瘦弱的肩膀沉思了片刻,看湘云那股怨气始终不下,似乎是鼓了很大的勇气说:“你可要想好了,只要你做好准备。”
湘云咬咬单薄的嘴唇,哀怨地吐出这句话:“想好了。”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躲进了云彩影里,忽隐忽现,好像是湘云纠结不定的心情。已经是半夜时分。湘云躺在床上瞪着眼,这眼睛酸涩。可又睡不着。不知熬到啥时候,湘云的睡意袭来。可定的闹钟响了,翻身一看,杨帆不知道啥时候起床做饭去了。
湘云摸摸自己的肚子,还是鼓鼓囊囊的,懒懒地起床洗漱。杨帆心里也不好受,他已经把饭做好,端到桌子上。湘云对杨帆忽生一份歉意,早已是老夫老妻,感谢的话又说不出口,把饭端到嘴边。还是感觉肚子胀胀的毫无食欲。不行,吃,不能亏了自己的身体,一会还要上班干活,不能亏了“革命”的本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能中了那些恶人的圈套。湘云这样想着,又慢慢地端起白瓷碗,一咕噜把玉米糊糊喝了个干干净净,把嘴抹拉一下,哼,你不是说我检查几个料吗?你不是说我干的活不值一提吗?我今天还就要提提呢。
湘云把碗激流咣当地刷完,开始给自己涂雪花膏,再给自己涂点粉底液,描眉,最后,再给自己半老徐娘的嘴上涂点鲜艳的口红。不能让他们看出自己的沮丧自己的狼狈。
太阳像是一个大大的鸡蛋黄在东方徐徐升起。湘云一切准备就绪,开始迎接新的一天。
湘云刚走进质检室,还没有坐下。小翠“咣当”一声把门打开了,随着脚步,声音也跟着进来:“听说你的考勤,会计给扣了,这是为啥?”
为啥?还用问吗?这不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还不是拜你们家的刘孬所赐?你们却装聋作哑地卖乖,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这不是看我的笑话吗?哼,不能让他们看出自己的气量。这不正好中了他们的计吗?湘云肚子里腹诽。
湘云看着手机,始终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地吐出一句话:“扣掉的再补上。”湘云说着,慢慢地放下手机,换上了工作服,戴上安全帽,又带上了白色的线手套。虽然自己已经年过半百,也要保护好自己的这副皮囊。湘云像一往一样走出了质检室的门,来到车间。刚好有一辆货车司机准备卸货。刘孬掂着包子一边吃着一边悠闲地转着,看到湘云,斜着眼,呲着夹着韭菜叶子的大黄牙,嘴里呜呜啦啦地问:“你的加班费会计咋说呢?”
湘云没有理会他。
“哎,哎,问你呢!”刘孬又问,湘云头也不回地走进车间的质检室。湘云不服气,心里在打赌,不能就此罢手,实在不能咽下这口气。
湘云心里思量着,找到自己的工作记录本。翻,找。再翻,再找。终于翻到那几天自己做的工作记录,一共是十五张,密密麻麻的数字记录,还有一个本子。翻,找,哪怕这事办不成。也不能让这些仗势欺人的东西得逞,也要让他们看看我宋湘云不是好惹的。
湘云把一张一张的记录拍下照,一张一张地发给杨帆这个技术领导,自己有这为证,看你会计有啥说辞。湘云刚拍完照,杨帆走进了质检室,湘云拿着记录本对杨帆说:“这是我那几天的笔记。我不能放弃自己的维权。”
杨帆一看湘云抓住了证据,没有多说话。再说是有关自己家庭的资金问题,自己的老婆受委屈,自己能看着不管吗?自己这个领导也没有做好,拿着记录本对湘云说:“我去找李厂长做个凭证,看他咋说?”
杨帆拿着记录本走出了质检室,湘云心里的一口恶气在肚子里翻滚。不行,这事还是直接对会计说吧,又拿起手机,把记录图片按着日期顺序,一张张地发给会计,并附上留言:“你好,看一下这几天的记录。不能轻信一些人的谗言。怎能和那些人同流合污,坑瀣一气?”
湘云的肚里还是气愤难消,真想发出:蛇鼠一窝,魑魅魍魉。想想不能激怒会计,如果这样,自己与刘孬还有什么区别可言。
当湘云把信息发出去时,紧绷的情绪轻松了不少。信息刚发出去,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对方回了一句语音:“湘云,你不要着急哈。错了就是错了。我当时只顾看一边的考勤记录,就想着你是满勤,没有多看。错了给你补到下一个月哈。说话别那么急哈。”
湘云听到会计酥软般的回话,心里的憋闷的余气才算是平复下来,用文字回道:知道了,主要是刘孬他们追着问,我不知道这事咋办了。
会计没有再回话,不过,既然这样说,就让湘云的心里宽松了许多,要不然,这胸中的怒火何时能消?想到这里。湘云不由得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瞬时感觉肚子没有那么涨那么瓷实了,身体所有的血管筋脉通顺了。
湘云从质检室出来。刘孬看到湘云,又追着湘云厚着脸皮问:“你的事情会计咋说?”
“咋说,错的补上。”湘云连看都不看刘孬一眼,径直往前走。
八
湘云知道这是刘孬在看笑话,用冷若冰霜的语气回复他,刘孬听到湘云斩钉截铁的话,又贴着老脸说:“那是,人家干了能白干吗,我就说嘛!”
没等刘孬说完,湘云已经姿态从容地走进车间。她不想耗费自己的精力在这个烂人身上。湘云进入车间,站到车间的角落里,好大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今天要是不出这口气,真能把自己气毁不可。湘云从来没有生过这么大的气,这次真是动了元气。
想要在一个大公司里站住脚。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从进厂开始到现在。刘孬就一直在背后丛恿着别人和湘云斗。这次,湘云也让你们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惹的主。
当湘云走进车间的时候,听到一些工人在悄悄议论:“真他妈的气人,都是刘孬这个赖孙咬蚤的,把我们的加工费降了一半。他来到公司啥也不干,就知道掂着他的尿罐子(茶杯)转悠。公司不但给他开工资,他还从车间提成。就会给老板拍马屁,老板被他拍晕了。”
“哎,啥法。谁让人家有三寸不烂之舌呢。你也给老板刷刷嘴皮子去。”另一个工人无奈地打趣道。
“还是会计有魅力。不动一刀一枪,把老板调教的服服帖帖的。”一个粗哑的声音在私下里咕叽道。
“干好你们的活,哪那么多啰嗦话。”车间主任吆喝的声音。
听着这些工人的满腹牢骚,湘云心里的气随着这些话飘散。活在这个世上不容易啊!不但是自己一个人受气,受气的人多了,谁又不是在忍气吞声,负重前行?
干了一天的工作,湘云的余气才算是慢消除干净。临到下班,杨帆问湘云:“这钱还借不借?”
“借,不借的话,一家人吃啥花啥呀?能借出多少是多少。”湘云肯定地说。
杨帆跑到二楼会计的办公室。过了大约二十分钟的时间。杨帆才从楼上下来。湘云问:“咋去那么长时间?”
“哼,你昨天在她面前弄一出戏,她心里也窝着气呢,在我面前还不啰嗦你几句?还说,上一任的技术员老婆也很厉害。不过,人家给老公留面子。说你没有给我留面子。”
“啥?我啥时候没有给你在外人面前留过面子?”湘云的杏眼瞪得圆圆的问。
“咳,还不是那刘孬说得吗。他不光说你。还说了我很多呢,随他便吧。把钱弄过来关紧。”杨帆苦笑着劝说道。
冬日的太阳落得快,一会就跑到半山腰藏猫猫,半遮琵琶半遮面似的。
下班时间到了,孩子们一个个拉着行李箱从学校里回来了。
又是一个星期天,湘云和杨帆就要开车从几十里地的工厂向老家赶。上初中的女儿一脸好奇又惊讶地说:“我们学校的高中部还有女生在那厕所里吸烟呢。”
“那你们得给你们领导反应情况,要不然会影响你们的学习,别把你们这些不知道深浅的孩子们带坏了。”
“哎,这还用你操心,已经有人反应了。”
上小学的儿子说:”我们学校的饭菜可好吃了,我在学校一顿饭吃两个蒸馍,两碗米饭……”
看着孩子们娇嫩的笑脸,湘云心里的怨气像是一团乌云被他们这阵“春风”吹得渐渐消散,压抑的心情被孩子们的童真感染者。有多少不顺心的事在孩子们面前也得伪装自己,让自己感觉所有的事情都是无所谓,要在孩子们面前表现的坚强些。
下班啦,要回老家看望婆婆啦!杨帆开着捷达,湘云,女儿,儿子一家人在回老家的路上飞奔。
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和抛向脑后的一幢幢楼房,湘云的思绪万千,这两天在公司里受的气还有影子存在,心里想着:要是明年公司还这样赖账,自己家的房子装修完成,一定要逃离这个受气的工厂另找出路。
“叮铃,叮铃”。正在湘云的思绪缥缈时,电话响了。
“谁的电话?”儿子嫩声嫩气地问。
湘云坐在副驾驶上,拿起手机一看,是老父亲的电话,舒了一口气,顺势拿起手机,点开接听键,传来父亲苍老而沙哑的声音:“湘云呐,你有多余的钱吗?”
“爸,要钱干嘛呀?”湘云不解地问。
“哎,你哥和老板因为工地上的工程款吵架了,一气之下辞职不干了。”
“不干就不干吧。”湘云还没有从自己繁杂的思绪里抽出来。
“你说的倒好。这年月,到处都是关门歇业的商户,还有找不到工作的无业游民,你以为找个活是吹“糖人”吗?”老父亲经常为乡邻办红白喜事,说话快人快语习惯了。
湘云听着老父亲的埋怨,心里又升起莫名的酸楚。“找个活不容易。找个称心如意的活更不容易。你们好好干吧,可别学你哥,你哥他想自己创业,可哪有那么多资金……”电话里的声音还没有说完,湘云的耳朵已经听不进去了,手机里传来老父亲呜呜啦啦的话音,还有汽车的轱辘在宽阔的马路上,朝着老家方向飞驰的“嗤嗤”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