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岸记（五）

“多少分？”老周一个箭步冲上去，几乎要撞到儿子身上，巨大的身躯带着一股浓烈的、混合了烟草和隔夜酒气的味道，“快说！清华还是北大？”他粗壮的手指急切地伸向那张纸，像要攫取命运的判决书。

周牧野微微侧身，避开了父亲的手。他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地将手中的纸展开，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仪式感。那纸页不大，却仿佛承载着千钧之重。他将纸页正面，缓缓地、稳稳地，推向父亲的方向。纸张在他手中发出轻微的、簌簌的响声。

老周急切地凑过去，鼻息粗重地喷在纸面上。他浑浊的眼睛贪婪地扫过纸页上的信息——姓名：周牧野。考号：……。目光急切地向下搜寻，最终定格在那个冰冷的数字上。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冻结。老周脸上的血色，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张平日里因酒色和自得而油光发亮的脸庞，此刻一片惨白，白得像厨房里新刮的鱼鳞。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突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所有预先排练好的狂喜和炫耀，都被这残酷的数字死死堵在了胸腔里。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脚下昂贵的实木地板仿佛突然变成了棉花，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才勉强站稳。他死死盯着那张纸，眼睛瞪得溜圆，眼白上瞬间布满了骇人的血丝，仿佛那纸上不是成绩，而是催命的符咒。那串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球生疼。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儿子，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眼神里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被欺骗的狂怒，还有大厦将倾般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