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踏人间
我妈,从小衣食无缺,排行第六,最小的孩子,娇养。我爸,苦孩子,大饥荒那年生,排行在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中间。村里有句土话:娇头生,惯老生,当中间的受“丢应”。
我妈,不爱学习,然而学习好,属于完全靠脑子,吃“天牌”,是那种在高三逃课摸鱼还顺便考第三的主儿。
我爸,爱学习肯努力,属于“脑子不够,努力来凑”的拼主。然而他也善交际,要搁汉代,他属于能借匡衡凿的光来看书的人。
这么两个人,因为我妈看上了我爸身高上的海拔优势而结合了。之后我妈“买一送二”,给他们的婚姻生活中注入了两个活宝---我和我弟弟。嗯,我要把“我”说在前面,因为我先来这个家探了三年路。我爸爸并没有因为这种赠送优惠促销活动而欣喜若狂,后来等我们长到能吃能喝、爱捣乱、狗都嫌弃的年龄后,他就常自己叨叨“养这么多孩子干嘛用”。
我妈生我是头胎,我也是这辈子第一次投胎,俩人都紧张的很,当时也没商量好,配合的不算默契,所以我妈硬生生的疼了28个小时后,我才呼吸到这世间的第一口空气。当时村里生孩子基本都在自家炕头,找个接生婆就行了。我的铁公鸡奶奶当然也这么想。只是我妈疼了许久,肚子里的孩子还不下来,接生婆也慌了,说送医院吧,我管不了了。接生婆的这一转身,在旁边的两位老太太看来,解读出了完全不同的两个意思:
在我奶奶看,那就是一把把钞票即将往医院飞。
在我姥姥看,那就是她闺女就要被阎王写到名单里了。
那还了得!亲闺女,最心头肉的小闺女生孩子,眼看要出人命了,谁敢拦着送医院!姥姥素来慈祥,但也分时候,动真章儿的时候,威严自现。手脚无措的我爸找来一辆拖拉机,拉我妈去镇上的医院。拖拉机,突突突突,突突突突,在村里的土路上颠簸的厉害,我妈这时候比我爸还手足无措,肚子怎么待着都疼,最后是仰面朝天,两脚着地,两手着地,腰部腾空,来减少颠簸和疼痛。到正规医院我也不给面儿,非得用电吸,才结束这场“生命的较量”。我妈抱着我看,可能是电吸闹的,脑袋老长,我不知道到底当时有多长乎,估计是跟冬瓜似的,要不然我妈怎么会不放心的帮我往回揉呢,想着刚出生的孩子,脑袋不应该这么长。
大家都假装没注意我爷爷,他蹲在医院墙角抹眼泪。我爸兄弟四人,在我之前,我大爷家已经有三个女孩了,我二大爷家也有了一个,现在到我还是女孩,我爷爷是等来一个孙女,哭一次,叹:我没做伤天害理之事,为何无后?对了,我爷爷念过两年私塾,是文化人儿,如果换成村里其他人抱怨,那就是:怎么这么多丫头片子!
1-3岁的事,我是没印象的,我妈常说起的,有这么几件:
我妈骑车子下地,二八车,把车支在地头,我坐在车上等,2岁左右吧。可能是我不老实来着,我妈走到地中间,一回头,正好看见我那边,连人带车,咣当!我这通儿嚎,我妈这份儿心疼。
又,我妈带我下地。那天是浇地,沟渠挖的很标准,又深又宽。我妈抽空到沟渠边洗手,身后是屁颠儿屁颠儿摇摇晃晃的我。我妈警告:这沟渠深,我洗手时候你别过来啊,别一下子------咚!说时迟那时快,我已经倒栽进去了。我妈拎着我的腿赶紧把倒栽葱的我捞出来,拍拍脸,还好,时间短,没淹死。这次浇地值了,地也喝饱了,我也喝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