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湖山里人家厨房里的酒壶

        山里人特别好客，见生人路过家门口打招呼进屋喝水，见熟人请来喝茶，见亲朋邀请喝酒；酒似专门为待客而酿的一样，印象中老家不酿曲酒，只有糯米醪糟酒，不知当时粮食缺乏还是不会这道工艺。

        中国酒文化源头追溯到几千年的杜康祖师爷，当时酒发酵靠食物本身酶菌沤出来，像醋像酒像酵素，改良过程中偶遇酒药引子，奇迹般地提高了偏向酒的醇度；《水浒》中不难看出武松醉打蒋门神与景阳冈打虎所喝的酒完全是两码事，前者是醪糟汤，后者是酿过的曲酒，从时间推断酿曲酒技术该从宋朝算起，虽有点牵强，但谁也不敢完全断定是错误的或正确的，还是把这个问题甩给学者们去论证吧。

        最早知道专业装酒壶是家乡叫“懂壶”的铝壶，冬天喝酒要烧热，曲酒兑醪糟酒渗水，糖度高于酒度，喝起来甘香绵柔，稍喝酒就能对付半斤八两，若喝过了却难醒，既能治失眠又能做美梦。

        最初见到锡酒壶是在外婆家，外婆家住明朝中期老屋，青砖黛瓦，白粉勾缝，拱斗翘角；坐北朝南，神龛祭祖，冬暖夏凉；门墩垫柱，樯橹天井，陈旧古朴；几辈人摞一幢，厅房除了过道还可以大家共用，旁边耳房，箱房各归各，属典型徽派建筑。村庄老且大，施老礼，讲规矩，重道德，守旧制；老辈手上有家底，土地面积大，村里到处是枣树，东江河畔一片汪洋样的沙洲，农业学大寨那会被县里树立榜样。传统古村落里家家户户备有锡酒壶，正月里外村舞龙来贺，以户主为单位，男人们左手端杯，右手提着温热酒壶前来为祝福的人陪酒；女人们双手端着粉筛，托盘，里面盛着一年的劳动成果和喜悦的心情，共祝明天更美好。

        外婆酿酒多用红薯沤酒，夏天里蓼红加面粉搓成公分多的丸子，摊于屋内发霉起酵后再晾在阳光下，糯米饭兑酒药，酿酒用起酵红薯，酒甑，鬲缸，酒槽，酒缸摆放好位置，鬲缸水温高时换冷水，酿出来的酒兑入糯米醪糟中，加入本土产的红枣，开坛后几间屋飘着酒香，竹角子往酒篓中吊酒倒入酒壶中，温在鼎罐里，滗给酒杯热气腾腾，酒香四溢；酒喝干后用腐足布过滤拧干酒汁，酒渣放入锅中熬，水酒当水也当酒，滚烫中烧心暖胃。

        八五年二月阿婆去世，正逢她堂妹寿辰，和小堂哥一起去祝寿，记忆中真正地喝到过瘾的一次；两人挑担米箩，老家翻过后山，山下便是阿婆堂妹家，叔婶们把酒宴承办厅堂，非常闹热，侍客们相当热情好客，喝下八饭碗酒，当天下午回来路上，北风呼啸，松林摇晃，竹起波浪，脚下路多，路途缩短；酒还真是个神仙汤，喝了走路有飞的感觉。

        老李那句“古人圣贤皆寂寞，唯有饮酒留其名。”深入骨髓；传递酒的酒壶不过是筛酒的工具，却让人如此地牵肠挂肚，只因它里面盛着琼浆玉液，装着乡土情怀，父老乡亲，能滗出亲人的热忱，朋友的联谊，商贾的财富；能筛出男人的健康，豪强，勇敢，雄风，财气，霸道……，再滴一滴阳气和对异性的色气；再来一壶启动冬眠模式，醒来将阳光明媚，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