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看音乐喷泉的猫
沃沃跌落地下室的原因,是因为那只带黑色斑点的白蝴蝶。从旷野,河堤,广场,公园,一路追到小区,沃沃一刻没有停留。
它一会儿翩翩飘在空中,一会儿又竖起双翅落在草丛里,像是在挑衅。
它就是在挑衅,一只白色的蝴蝶,为什么要长黑色斑点呢?不伦不类,不三不四。但凡长成这样的,都不是些好东西。沃沃只要见到,必除之而后快。
这栋楼的底部,贴着地面的位置开着几扇小窗。窗的外面,胡乱的摆放着一堆装修材料,斑点蝴蝶落在中间的窗沿上不动了。
小样,你倒是飞呀!跟我比体力,你还差点。沃压低了身子,蹑手蹑脚地躲过斑点蝴蝶的视线,突然一个虎扑。
蝴蝶飘然而起,躲开了致命的一击。沃沃前爪落空,后腿紧紧勾住窗沿,但巨大的惯性还是让沃沃毫无悬念地跌入了地下室。
雪白的墙壁,灰色的地面,除此之外,满屋充斥着刺鼻的墙漆味道,呛得沃沃眼泪直流。
斑点蝴蝶在地下室的上空悠闲地盘旋了一周,冲沃沃抖了抖纤细的像云锦似的触角,画了一个美丽的弧,从窗口翩然而去。
咬牙切齿的沃沃奋力一跃,只达到窗台二分之一的高度。助跑,再跃,虽然高了点,但是有限。再助跑,再跃,还不如第一次。再助跑……
那扇窗虽然不大,但高出沃沃身体数倍。沃沃已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它一边像火车喷气那样从嘴里不断发出声音,一边急速而无目的地在屋子中间转着圈。
它转了两圈,站住,转过身又反方向转了两圈,然后冲到门前,“咔咔”的去挠。它还试图去够那黑色的锁体……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精疲力尽的沃沃瘫坐在地上,无助地冲着头顶的窗户大喊:“有人吗?开门啊!救命啊!”
沃沃的喊声,如果翻译成人类能听懂的字眼,很简单的俩字:“喵呜!”
或许,它认为自己的声音很大。其实刚刚经过一番体力消耗,音调降低了起码八个度,再经过小窗,翻过那堆建筑物,那喊声,已是微乎其微。
沃沃是一只橘色雄性流浪猫。
太阳悄没声响的下山了,月亮偷偷地挂上了树梢。圆圆的月亮多像一个盛满小鱼的盘子,沃沃咽了下口水,盘紧了身子,这地面,太凉了。
想当年,沃沃也是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悠闲自在的日子,哄一位七八十岁老奶奶开心那岂不是小菜一碟!如今沦落到这种地步与它的妻子小咪脱不了关系。
人都可以冲冠一怒为红颜,作为一只纯爷们的猫,一样可以做到!唉!不提了不提了,提起来,只会让人看笑话,没有一点用处。
一阵悦耳的音乐伴着哗哗的流水声惊醒了梦中的沃沃。它睁开眼,窗外不远处,一股水柱正随着音乐的节奏时隐时现,煞是好看。
沃沃舒展一下酸软的腰,虽然饥肠辘辘,音乐喷泉的出现,让圈在地下室里的沃沃很是兴奋不已——楼上有动静!有开窗的声音!声音就是从那扇小窗传进来的 !
沃沃积攒了一夜的能量爆发了,它大喊着:“救命!快来人啊!”助跑,跳跃,甚至有一次它的一只前爪竟碰到了窗棂。如果不是腿部受伤的话,说不定一跃就能逃出生天。
终于,一个满头白发露着惊奇目光的老先生出现在窗口……
老李不喜欢沃沃进他的房间。老李爱干净,家里角角落落都收拾的一尘不染。
小窗的上面有个阳台,阳台是半封闭的,沃沃很轻易地就能跳上去。老李用件旧大衣在阳台上给它堆了个窝。沃沃卧在窝里就能看见音乐喷泉的全貌。
透过阳台的窗,能看见老李的床。老李生活有规律,不像沃沃那样爱睡懒觉。老李天一亮就起床,起床后床单拉的平平的,被子叠的有角有棱的,他是沃沃所见到的最讲究的老头儿。没有之一。
老李每天早上围着小区溜圈。不多不少,每天五圈。沃沃每天都在计算。老李转第五圈的时候时间间隔的稍长些,他会带吃的回来。
老李把吃的放进沃沃的专用小盘子里,小盘子就像那晚挂在树梢的月亮一样圆。盘子的旁边还有一个小瓷碗,碗里的水清清的甜甜的。沃沃不想流浪了。
老李除了早晨散步买菜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窗户下面有把古色古香的木椅,老李天天就像钉在木椅上一样眼睛盯着手里的书。
隔着玻璃,沃沃看不清书上的文字。就是能看清,它也不会读。沃沃不是一只有文化的猫。
不过沃沃懂得察言观色。 老李看得兴奋时,它会跟着摇尾巴;老李伤心时,它便朝着喷泉的方向,趴在窝里一动不动,等着音乐喷泉开启的那一刻。
音乐喷泉就像老李溜圈一样有规律,不是每天都开启。要隔上几天才能欣赏一次。沃沃很期盼音乐响起的那一天。
那一天,老先生家里会来客人。有男有女,还有一个小男孩。沃沃不喜欢小男孩,因为小男孩老是揪着它的尾巴不放,这是沃沃最讨厌的事。
沃沃每次都是躲得远远的,但是沃沃又特别期待那一天的到来。这并不矛盾,因为那一天老先生特别兴奋。从一大早拎回来大包小包的东西就能看出来。其中有它的最爱——草鱼板。
草鱼板与小男孩相比,草鱼板胜。
沃沃流浪之前其实是有家室的。妻子小咪是一只白猫,颜色像玉一样洁白无瑕。小咪没嫁给沃沃之前它们是前后院邻居。
小咪在村里有个绰号“白牡丹 。”黑猫、狸猫、好多猫,追求者不计其数。但最终还是忠厚老实的沃沃赢得了小咪的芳心。
沃沃的家庭虽然不甚富有,但沃沃的名声那是半天云里金钟响——名声远扬。自从沃沃与当地的鼠王决战之后,沃沃的家以及相邻的几户人家,从此没了老鼠的踪迹。
沃沃有了女朋友对老奶奶来说也是一件开心事。沃沃满世界的疯去了,她还有个可以诉说的对象 。老奶奶爱小咪和爱沃沃一样。小咪每天都被幸福包围着。
幸福的日子还不到半年,沃沃有天晚上发现小咪与一只斑点猫腻在一起。说是远房表哥探亲?我呸!就凭那肤色,狗屁不通!那花色,与那只斑点蝴蝶简直一模一样 。
沃沃不由分说,不顾对方猫高马大,虎背熊腰,一个黑虎掏心就冲了上去……最后用瘸了一条腿的代价,换回了纯爷们猫的尊严。
说好的一辈子不分离,怎么转脸就忘了呢?母猫真是善变的生物。沃沃悲愤欲绝,从那时走上了流浪之路。
有音乐喷泉陪伴的日子很惬意。随着时光的流逝,慢慢的,沃沃对音乐喷泉开启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向往了。
因为后来每次音乐喷泉响起的日子,老李家里也不像以前那样有客人按时来。有时喷泉开启了三四次才有客人来。
不来就不来吧,随着年龄的增长,沃沃也懂得了养生的重要性。猫的年龄大了,消化机能、代谢机能都开始褪化,各个零部件也开始老化,少吃点大鱼大肉对身体有好处。并且间接的摆脱了小男孩的骚扰,岂不一举两得!
虽然小男孩每次来都有变化,以前踩着老李的木椅弓着腰才能摸着它,现在站在窗前伸手就能揪到它的尾巴。小家伙变化太快了,变得差点没认出他的模样。但从他那娴熟的动作以及面部流露出来的可恶表情里,沃沃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沃沃懒得搭理他。揪吧揪吧,上劲揪吧,只要揪疼了我,看我不拿毒气弹轰他!
慢慢的沃沃也可以随意进出老李的房间,它甚至可以公然跳上老李的床,在方方正正的被子上支楞八叉地睡上一大觉。爱干净的老李只管窝在木椅里盯着手里的书。但沃沃大部分时间还是乐意窝在老李的旧大衣里,听着舒心的音乐,看着水柱“突突”有节奏的跳动,特惬意!
慢慢的爱散步的老李也变懒了,虽然每天早上还是围着小区转圈,但转圈的次数少了。有时两圈,有时三圈,昨天竟然只转了一圈。
算了,沃沃懒得数,省得头晕。不过老李看书的兴趣还是一如既往,并且还有着迷的趋势。除了吃饭,睡觉,一页书能从早看到晚!文字有那么深奥吗?沃沃眯着眼,回忆与小咪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沃沃其实已不怎么记恨小咪了,它不愿意后半生活在仇恨之中。仇恨给它带来的只有阴郁、黑暗的生活态度思想,太没意义!
猫的寿命,一般十五年左右。与小咪在一起生活了八年。大半生的回忆啊!要分批分次的回忆!
嗯,昨天回忆到哪呢?算了,还是从小咪出生开始回忆吧!沃沃愿意为此付出它所有的时间,不管有多么宝贵!
沃沃比小咪大三个月。沃沃有次偷偷溜进小咪家的时候,看见小咪躺在妈妈怀里吃咪咪。沃沃想起来就想笑,这么大了,真不害臊!
毛线球,玻璃珠,还有老奶奶做活用的顶针,沃沃从不小气。甚至老奶奶给它煮的草鱼板,沃沃也会偷偷地背着她给小咪送过去。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用在沃沃小咪身上尤其合适。如果不是那只斑点猫的出现,它们一定会白头终老的。都怪那只斑点猫,沃沃混浊的眼睛里杀机一现,又悠然消失……
“哎,快来看,那只猫怎么了?”
“这不是那只爱看喷泉的猫吗?是老李家的猫。在阳台上上窜下跳的干啥呢?窗玻璃快要被它撞坏了。”
“莫不是吃了毒死的耗子?”
“真可怜!好像是!”
“好几天没见老李遛弯了!”
“还真是!”
“啪啪啪,啪啪啪……”
“老李,醒醒,老李,醒醒老李……快打120。”
老李被一辆大喊着“喵呜喵呜”的白色车子拉走了。那音调至少比沃沃高八度。
从此,一楼的阳台上不见了沃沃的身影,只剩下一个用旧大衣堆成的窝。
有人说,沃沃与一只白猫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小区,身后还跟着一只橘白相间的小花猫;有人说,在老李阳台下的草丛里,发现了沃沃的尸体,它的眼神没有朝着音乐喷泉的方向,而是怔怔地盯着老李卧室的窗户,很向往!
爱看音乐喷泉的猫(网图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