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 银杏 人

去学校正门的路边，有两排银杏树，夏天那些绿色的叶，秋来就褪为金黄，然后每一片叶的金黄凝结到每一颗果实中去，在冬天来到时，几次连夜风就落成光秃秃，静待来年春天的发芽。

不过银杏是雌雄异株，也就是说，只有雌树才会结果。银杏这个古老的物种，在这方面和人类选择了同样的方式。人类十月怀胎，银杏也需数月，一个生命的诞生必然伴随着一个生命精力的损耗。所以很多孕妇产后身体心理都或多或出现问题，产后抑郁，身材走样，皱纹丛生。银杏也是，果实的每一寸颜色的增益，都伴随着叶子的每一次衰落。枯叶在地上被风吹起时减了多轻，挂在树上的果子就增加多重。

在一次专业课上，老师给我们提了一个问题:两株玉米，一株在玉米成熟前就把它掰掉，另一株则正常生长。问这两株玉米，哪一个叶先黄。

后来老师公布答案，是去掉果实的先黄。原因涉及一些专业知识，源库流理论。大致意思就是，源是叶子等光合器官，库是玉米果实等贮藏器官，流是运输营养和水分的输导组织。只有三者协调工作，植物才能健康正常地生长，三者缺一就会引起植物不正常生长发育甚至死亡。

老师给我们举的，是类比人类的例子。他说，当父母有了孩子，就会努力工作挣钱，自身也会加快运作，就好像那些为了孩子奋斗甚至是为其而活的父母。他们并不把孩子作为负担，而是期望和盼头。而没有孩子的父母，虽没有这份“负担”，却也没有这个目标来支持。到玉米身上，就是有果实要供应的玉米，就会调动所有资源和力量，努力完成繁衍目标；而失去果实的植株失去了动力，就会在生长到一定程度后衰竭死亡。

其实这道题我选错了，因为当时，我也类比人类的经历，非常直接地就选了正常玉米。认为没有孩子的人，自身的枯竭也会减少。我当时的念头就是，只专注于自身生活的成年人，没有孩子去分出额外精力，当然就会使自身更加优秀。

后来我经常想这个问题，就没有个例吗，难道生命活着的目的，就是传宗接代吗。

但我觉得，不只有人类这样，直到我在那片银杏树里发现了一颗早衰的树。

那棵树相当突兀，别的树都是果实虽挂，但叶子还很牢固地生长在树上，但是那颗并非如此，它的叶子几乎掉光，却硕果累累，枝头的灰棕色和果实的金黄形成鲜明对比。

在别的树都和老师说的那样，为下一代兢兢业业奋斗的同时自身也更强，这一棵向我展示了，在穷尽精力投注到下一代身上时，对自身的消耗有多大。

那一瞬间，我仿佛在人类之外的物种中找到了想要的答案，我拍下了那棵树，让它稳当地保存在相册里。

后来我也渐渐我明白，人类毕竟不是植物，植物的目标就是繁衍，人类以前也是，但现在人们的观念早就有了改变，不是生儿育女才是唯一生活方式，专注于自身成长，努力使自己变得更理智成熟，是越来越多人在大潮中做出的选择。

没有什么选择是绝对正确，只要自己能承受，内心愉悦，就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