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之最后的林场
总得有树才能有林吧,林场就是树林,有很多树的地方。
爸妈说他们小的时候周围的山上可比现在葱郁多了,河水也比现在宽阔、湍急。是的,山川河流是越发苍凉贫瘠了。我眼睛里最后一批林场消失的时候我就置身其中,六七岁的样子,尽管那时的林场已经远不能和爸妈记忆中的相提并论。但属于我的那些林场也是他们这些人毁掉的。
那时候,村里的孩子们经常挎着篮子结伴去林场里采集野果子,或者捋一筐杏树叶子,连带着还青涩的杏子一起带回来,喂猪。
林子里长满了杂草,带刺的,不带刺的,羊群们啃过、踩踏过,之后它们又长起来。孩子们拱着腰,拨拉一簇簇不知名的野草,搜寻野瓢子(野草莓)、驴奶头(地梢瓜)、丝瓜(细叶鸢尾)……还得小心蛇,据说毒性不小。
兔子和野鸡偶尔探出来,迎着阳光,四处观望,听到一点动静,又一跳一跳隐没到林子深处去了。麻雀也神出鬼没在丛林里,一群又一群的,运气好了,还能碰到石鸡、跳鼠,以及成双成对的斑鸠,简直让人眼前一亮,惹得孩子们追逐半天。那是孩子们的一处天堂,是动物们毕生的家园。
那年,不明缘由地,突然兴起了伐木风。
人们把自家林场里的杨树、杏树、白柳树、榆树纷纷砍倒,又集体到公共林场里,争抢着砍伐满山的杏树、白杨树、果树、沙棘树……一棵棵被削掉枝叶的树干,光秃秃的,从山坡滚到大路边缘,又被陆陆续续拖过河,拖上坡,拖回家。最后,细直的削成了椽子,粗壮的留作檩子,枝桠晒干了当柴火。也有的做成了桌子、椅子、柜子,刷上漆,亮闪闪的。从远处看,那些成排盖起的新住房、新牛棚、新羊圈、新鸡舍……让原先暗沉沉的村落焕然一新,人们的生活真的跟奔小康了似的。
后来,队长接到了上面的处罚通知。他就挨家挨户地传达消息:砍树是不对的,要罚款。于是,杏树一棵8元、白杨一棵15元……总之,树已经砍了,象征性地罚点款,钱交上去,上面就满意了。这里的人们也终于知道,树是不能随便砍伐的。
树都没有了,收钱上去能做什么呢?买树苗?买茶叶?还真是,第二年就派下来几辆推土机。
“突突突、突突突”几天功夫将林场推成了梯田,湿润的新鲜的泥土被翻了上来,接受烈日的曝晒,绿色的植被被翻得底朝天,没几日就枯黄老去了。
五月下旬,一大车红柳枝运到了推好的梯田边上。校长带着全校师生,排着队,浩浩荡荡地开往窑沟林场所在地——南山咀,栽种红柳。大家朝松过的土壤里塞柳枝,有进不去的,踩一脚就进去了,干得热火朝天。远处的河沟边上,庄家地里,草垛旁边,站着好奇观望的人群。
公共林场从此也禁止了放牧。过了两年、三年,存活下来的柳枝似乎长大了些,稀稀疏疏的,远远看过去,像某种蓬蒿似的。五年过去了,八年过去了,到底是没有出现人们心目中期望的那种葱葱茏茏的景象,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看来,昔日的林场,终于是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