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纷扰我只要你》 短篇小说
这世上有很多东西需要教,唯有爱无师自通。
-- 前言
楔子
夜风温柔,星稀月圆。
“啪嗒。”一滴冰凉的水落到额心,易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她已然无睡意,便对着洞顶出神。
说来命运这个东西,还真是叫人不可琢磨。
易蝶本是古茗国一家经商大户的长女。
古茗国因为地处偏远,又无山陵遮蔽,常年会遭受风沙侵袭。
易蝶是在私塾里见到辞旸的,放学后的一群学子从学堂里走出来,辞旸的脸上蒙着一层白纱,一身祥云图纹的素衣,扎在人堆里。
看上去平淡无奇的一个男子,却在抬眼的瞬间,露出一双如清水般的凤眼。
那眼睛不大,长长的,细细的,朦朦胧胧,深不可测。
辞旸走向前,“你就是易蝶吧?”
“是,是......”易蝶冲他咧嘴一笑,单单是这双眼睛,就能看出辞旸样貌不凡。
“在下辞旸,易老爷让我教导小姐诗词歌赋。”
易蝶看着他身后背带的剑,嬉笑道,“那你今后教我剑术可好?”
“易老爷告诉我切勿让小姐你舞刀弄枪,贪玩生事。”辞旸小小年纪毕恭毕敬,刻板严肃。
“你这人......”易蝶瞪大双眼,却又束手无策。
初见时落了古茗国开国以来的第一场雨。
然后古茗国连下了一月大雨。
往年都是风沙袭击,今年却变成了大雨连绵。
壹
辞旸终日不苟言笑,永远冷着一张脸,对于易蝶更甚,严苛督促她的学业,对她恭敬而疏离。
可偏偏易蝶是个越挫越勇的女子。
偏就看上了辞旸的好皮相,久而久之,她愈发觉得一双丹凤眼已经满足不了她了,趁他小寐,一把将他的白纱掀开,易蝶惊呆,棱角分明如鬼斧神工雕刻的一张脸。右脸颊有一枚淡淡地如宝石图案的印记。
辞旸猛一睁眼,起身,看着她,步步紧逼,眸中闪着杀气。
易蝶连着倒退几步,开口道,“我不就是看看么,又不会死。”
“并不是所有的东西,小姐你都能看的起的。”他抿着唇,负气而去。
易蝶随便穿了一件便服追了上去,如今已是晚秋,风之凉凉,而他也只穿了单薄的衣衫。
“是我不讲道理,你是不是恨死我了?”易蝶从背后为辞旸披上一件披风。
“我没有资格生气。”他垂下眼,不在做声。
“你等我一下!”易蝶像是想起来什么,飞奔去书房。
片刻,她抱回一大堆画纸,一股脑地塞进辞旸怀里,“你看,都是你。”
辞旸定神,目光落在画像上,读书的辞旸、赏花的辞旸、写字的辞旸,一张一张都是他。
他目眩神迷,易蝶在身后接口道,“我画的,你看这一张一张都是我画的,你总是带着面纱的,我时常在想,摘下面纱的你会是什么样子?剑眉星目还是雄姿英发?对不起,这次是我鲁莽。”
恍惚着,却听见身边那人轻咳一声,“和解?”
“和解!”易蝶望着他眉间的婉转,风姿卓然的样子,毫不犹豫的说道。
少年眸中盖上一丝雾气,因为她,将他从冰冷地亘古长眠中唤醒。
宿命的轨迹在这一瞬间倾覆。
这一年,她十五岁,他十九岁。
他开始教她练剑锻炼身体,日子过得也算快活。
贰
每次锻炼完,她都带他会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两人默契的不提之前发生的事。
这次正当辞旸换完衣物准备告辞离去时,管家来通报,易老爷请辞旸去主房坐坐。
当他快要踏出房门时易蝶脱口而出,“什么感觉?对我。”
辞旸笑了,目光逐渐柔和,凝视着眼前这位少女,“也是,你也应该问个痛快,答案你应该知道的。”
“我要你亲口承认。”
他看了她一眼,“所有的酸甜苦辣我都尝过,此时此刻,属于我自己漫长冰冷的冬天就要过去了。”
那些磅礴的感动,辞旸相信易蝶一定会懂。
一切的忐忑恐惧和紧张幻化成如释重负,易蝶揉了揉眼睛,笑了。
这样足够了。
主房,易老爷正等着辞旸。
见他到了,易老爷一针见血,速战速决地问道“我该称呼你什么,是侠客段卿还是辞旸?”
辞旸的表情平静到无懈可击,“既然老爷已经有所察觉,不妨说说是如何发现的。”
易老爷忽然笑了,“做笔交易如何?”
风雨欲来,辞旸察觉,隐藏在这貌似平静的氛围下的是更加汹涌杀气。
辞旸深知,易老爷看似一个本分的经商人,内地里却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只因买通了文官,将他往年收受贿赂的账本销毁。
但如今,有文臣发现这些年他与文官往来的书信,并指出他的贪污以及多税。
易老爷需要的是除掉那些文臣。
“易老爷,辞某虽略懂剑法,但要杀人......还请您另请他人。”
转身要走时,忽然听到易老爷在他背后笑道,“辞旸你是个懂画的,为何不懂人心呢?”
警觉,他的笑和他话的内容截然相反,辞旸回眸。
“在下有一女,我知道易蝶和你的恩怨,也知道你们之间发生的事,兴许,我能帮上点什么。”易老爷笑的意味深长,“告辞。”拂袖而去。
辞旸知道继续追问也不会有任何结果,识趣地退下了。
易蝶是易老爷唯一的子嗣,他不会对她做什么的,辞旸这么想道。
可偏偏他就是想错了。
叁
易老爷的狠心真是名不虚传,哪怕是对他的女儿。
辞旸走出主房,清新的风迎面扑来,远远的瞧见易蝶的卧房。在夜色中只剩下一个个瑰丽彩灯。
他沿着道路,一步一步走向哪里,掩饰不住眼底的兴奋和微微艳羡。
忽而一震,那里并没有开灯,辞旸疯了似地奔向卧房,“易蝶,易蝶,你在哪里?”
无人回应。
他失魂落魄地倒退几步。
转过身走到桌边,盯着桌子上放的青瓷花瓶,牡丹花一半洁白插在花瓶里,一半落在地上隐于阴暗。
辞旸突然想起易老爷说过的话,“或许我能帮上点什么......”
一段利益中,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短暂的同盟,为了易蝶,上刀山下火海他都愿意。
门突然从外面被人推开,易老爷抄手散漫斜靠在门口,目光似警告,面儿确是最温和的笑,“现在,我们谈谈?”
辞旸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易蝶这样善良的人怎会摊上这样的人家。
“如果易蝶是个男人,我大可不必这样。”易老爷开口,“可她是女孩家家,对我来说,不是那么重要。”他接着说,“你懂我的意思吧。”
“合作愉快。”辞旸迅速呈现出一个同盟者推心置腹的笑。
易老爷一晃神儿,淡淡的笑了。
晋元十年的深秋,深蓝色的天繁星点点。
各路文臣内室深处猛地传来一声惊呼,随后归于平静。
军卒们搜遍了古茗国大大小小的每一个角落,并没发现凶手,尽管暗中增派的人手,缺终究一无所获。
环绕在整个古茗国上空的阴霾感久久不散。
肆
而远在千里外的易蝶对这里的事情一无所知。
父亲把她置办在一个山洞里。
没有人,没有烟火,荒草杂生的地方,易蝶苦笑,“爹爹,我知你讨厌我,不想见我,我知你暗中做的那些勾当,我也知你当年就是这么对我娘的。你要我的命,告诉我便可,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易蝶在笑,笑的悲凉,她跌跌撞撞朝江边走去,赤着脚,任凭石子杂草扎进她的脚底。
辞旸,辞旸,明知道他不可能知道这里,她却依然希望他能来她到身边。
眩晕之间,易蝶闭上眼,望着滔滔江水,纵身一跃,只求解脱。
易蝶没有死成。
辞旸救了她。
他抱着易蝶回了易府,易蝶靠着他的棉袍,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温暖。
“易蝶你看看我,易蝶别睡了,易蝶,易蝶。”一遍一遍地呼喊。
在梦里易蝶潸然泪下,大骂辞旸是骗子,为什么不早点来,然后他就握住她的手,将她的头扎入他怀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易蝶醒了过来,辞旸靠在床边闭着眼,黑墨色的青丝垂下来,紧皱的眉头说明了他的不安。
易蝶伸出手想要抹平他的眉头,他却睁开眼,四目相对,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只剩惊喜。
“易蝶,你为何想不开......”
“我死了不就如了我爹的愿么。”易蝶目光淡漠。
他对于她的回答说不出任何话来。
易蝶闭上眼,绝望的躺在床上,“我要告发他。”
这个“他”,不用问辞旸也知道是易老爷。
“当年我娘就是因为劝阻他不要贪污受贿被他杀了的。”她接着说,“我永远都忘不掉我娘只剩最后一口气对我说的那句话。”
她睁开眼,泪水缓缓掉落,“别恨你爹,我终是情愿的。”
“对不起,我也骗了你。”辞旸低头。
“你是侠客,文臣们派你来的。”
辞旸震惊地看着她。
“我又不是傻子,你脸上的那个遮盖地淡淡宝石印记不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侠客段卿么!”
易蝶走向梳妆台,拿出一张画纸,泪水落在上面,图案一点点的被晕染开,依稀看见画上的少年,手拿长剑,看着远方。
“我都知道。”
伍
易蝶去了官县。
那时候她望见数不清的官僚,辞旸在人群中看着她,正如初见时那般。
那是她爱的人,纵然他欺骗了她。
她如实像官县禀告了易老爷的罪行。易老爷在台旁气到发抖,眼里迸发出凶狠的光,像要吃了易蝶一样。
“哼,易蝶,你不就是要我死么?那我也要把你最爱的男人拉下水。”
愤怒是一滴滚烫的水珠,坠入眼底。她曾有过手刃对方的勇气,但在此刻却变得有气无力。
“你是想说被刺杀的那几个文臣么?”官县问道。
易老爷猛然抬头。
“那是演戏给你看的,为了让你放松警惕。奈何我们官县没有证据才没有抓捕你。”官县笑道,“如今证据确凿,押入大牢。秋后问斩。”
她转身抬头,看着站在人群里一脸温和笑意的辞旸。
易蝶的身子瞬间倒地,在合眼的瞬间,她看见第一个冲上来的是辞旸,他将易蝶抱在怀里,一直说着对不起。
易蝶想醒过来,她想要告诉辞旸她一直都相信他,还有他对她的爱。
那个他对她所说的话易蝶也相信。
那是冬天快开始的深秋,幸好,她听懂了他话的意思,“因为有你,属于我的冬天过去了。”
易蝶死了。
易蝶死于心碎。
这六个字,是在他意识模糊了许久后意识到的,辞旸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这一年易蝶十九岁,并且永远的停留在十九岁。
他与她之间,不过短短四年光阴。但他之后的无数日夜,注定与孤独相伴。
辞旸后来养了一颗长松树,虽没细心栽培,但也长了半人高。
他时常坐在树下,用手指轻抚新长出的嫩绿地枝丫。
“易蝶,这世间红尘纷扰,我想只要你,可你为何......”
几不可闻的微风吹过,枝丫发出沙沙声响。
“易蝶,我知道是你。”辞旸淡笑。
“与你相伴,我辞旸一生才好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