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第45章 虚惊一场
单位组织健康检查,做B超的时候,医生一脸严肃的样子终于让我收敛了素来的漫不经心。果然,从天边远远地飘来一句话:“左乳有肿块疑似病变,需进一步诊断。”
回到家基本上还是懵圈的状态,苏瑾在上班,安安在婆婆那里,此时只有我一人。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然后跟健身器材杠上了,不到一个小时过了全套,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冲澡后,打开电脑上网查找相关信息,结果被“肿瘤”、“恶性”、“癌症”之类的词语刷了屏。
晚上,父子俩说说笑笑地进了门,安安率先蹬着小短腿扑了过来,“妈妈抱抱。”我弯下腰接住小家伙,再起来时就被苏瑾一并抱在了怀中,一左一右收到两个亲吻,这是我们一家人每天雷打不动的必做功课。
哄着安安睡觉后,我拿出了医院的检查报告,苏瑾常年温和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比我难过!
连着两次去北京知名医院复查,咨询数名资深专家,情况只是一次比一次糟糕,最后在北京肿瘤医院有了明确结论:基本可以判断是恶性,建议立即手术。
经家人安排,返回当地第一中心医院进行手术,邀请专家主刀,同时做好随时转院的准备。
手术前一天,做完了常规检查,主治医生通知术前谈话,恰巧家人都不在身边,索性就自己一个人过去了。医生看了看我,神情有些疑惑,“知道术前谈话这个程序吗?”
“知道,第三次挨刀了。”
“嗯?哦,家属呢?”
“出去办事了,有什么嘱咐您告诉我本人就行。”
“好吧。明天的手术程序是这样:先将肿瘤切出来,再做冰冻化验,良性就缝合刀口,恶性就切除整个乳房,甚至包括淋巴系统。同意吗?”
“不同意!无论良性、恶性,请您立刻缝合刀口。”
“为什么?任何疾病只要发现及时、积极配合治疗都可能痊愈,怎么会先想到放弃呢?家属呢?”
“家属跟我意见一样,这是我的身体,自己能做主。”
……
几翻重复劝说而毫无更改的较量,最终还是任由我签上了名字。像刚学会写字的小学生一样,一笔一划地写好,再将“同意书”送往病理科。
走在曲曲折折的长廊上,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呼吸,脑海里一遍遍地回放着刚才的谈话内容,“如果是恶性,如果是恶性,如果是恶性……”如果非得向生命妥协,我也一定要保证身体的完整,任何残缺都无法承受。
当晚,苏瑾陪着我在病房前散饭消食,遇到了一位七旬老妇。热心的老人拉着我好一顿絮叨,什么双乳全切啊,转移啊,化疗啊……听的我从头到脚,一点一点石化了。待回过神来,拉着苏瑾非要回家不可,而且不管不顾地闹腾起来。没法子,托了好些关系,还是被我得逞了,额吉也一并留在了我家。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失眠!整个晚上都在和自己较劲,结果只能是越来越清醒,并且感到不可抑止的惶恐。倘若真的要离开这个世界,我将如何说服双亲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如何放得下抚育幼子的责任而让他从小就失去了母亲的庇护?又如何面对苏瑾将承受的挚爱生死永隔之痛?从未有过的无助和绝望如同无形的力量扼住了我的喉咙,不仅呼吸困难,整个身体都动弹不得。
黑暗里,很多东西都模糊不清,似乎能够触手可及,实际上都是源于心底欲望所形成的幻影。第一次,我是如此强烈的渴望活着!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失,卧房外传来了轻微的响动。想要挣扎着下床时才发现自己如同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还是苏瑾手疾眼快地护住了我才没有摔倒。寻着声音来到了厨房,原来是额吉在准备早餐,看了眼钟表指向凌晨五点。
“吵到你们了吗?怎么不多睡一会儿?”额吉轻轻地说,一边走过来伸手摸了下我的额头。“脸色很差,是不是没有睡好?不怕,这么多人护着你,一定会平安无事。额吉给你做最爱吃的牛奶蛋羹,待会儿多吃几口,手术的时候才有力气撑得过去。”
刚刚过去夜晚,原来不仅仅是我一个人遇到了失眠。没过多久,空气里飘来了饭香,混合着额吉的关爱,暖暖的围绕在身边。如果这一刻能够永远静止下来,那该会是怎样的幸福!
医生例行查床之前,我悄悄地返回了医院病房。上午十点,换好手术衣,随着护士走进手术室,医生乐了,“这倒是来了个自觉的,都没用推着进来。”我听着眼角抽了抽,没搭话。看到手术床上还躺着个人,感觉自己实在是头晕的厉害,索性搬把椅子坐了下来。
“吆呵,挺淡定啊!”
“哦,常客。”
“……”
轮到我了,立刻手脚麻溜地爬上手术床并躺好,医生都要笑喷了。消毒程序过后,一块儿白色的手术布蒙到了我头上,瞬间觉得自己灵魂出窍了,本能下想径直坐起来,却被医生一把摁住,迅速地铐住了双手双脚。
“你们要干什么?”我惊声尖叫。
“干什么?你这姑娘有意思啊,进了手术室还能干什么?”
“不是,我是问为什么要遮脸?”
“防止感染啊!你这是局部麻醉,意识会处于清醒状态,需要防护。”
“……”
我日他奶奶个先人腿儿!防护个屁,还没死就蒙布,差点就被吓菜了。腾格里老爷啊,您可好好歇着,权当啥也没看见,千万别收错了人!
手术过程中一直充斥着烧肉的味道,隔着布都被恶心的直翻白眼儿,以后谁再给我吃烤肉串,非得赏他几个锅贴不可。
遵循我的手术意见书,医生取出肿块后就缝合了刀口,完成包扎,再转换到推床上。接下来对肿块做切片化验,我所能做的就是等待最终“判决”。因为麻药的关系,刀口暂时没什么感觉,心里一片万马奔腾,脑子里倒是广袤无垠。
“良性,纤维瘤!”医生拿着化验单在我眼前使劲儿晃动,他的嘴一张一合好像说的是这几个字,待反应过来,只觉得灵魂都重重地砸在了心上,五脏六腑zha开了花。想说些什么,张了几次嘴,终究没发出声来。
七拐八拐的被推出了手术室,映入眼帘的全是最熟悉的面孔,家人、爱人、亲人,一个个的一边哭一边笑、一边笑一边哭……
虽然是虚惊一场,感觉不亚于在生死线上遛达了一圈。健康无法透支,平安无可取代,活着,尤为重要!家庭、事业、梦想,以及每一份需要亲力亲为的功德,都是无法抗拒的拼命、不可言说的辛劳。谁才能真正的善待自己?谁可以永远的不离不弃?谁还会坚定的守护温暖?不用想报答,不用谈酬劳,也不用说感恩,能做的只需要长久的陪伴,免寒冷、免孤单、免分离,此生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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