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玻璃

2021-02-17  本文已影响0人  一朵天边的云德州

家和世界,其实只隔了一层玻璃。

此刻,我坐在窗前,能够清晰地望到楼下的草坪,不得不庆幸,今年的保洁费没有白花。草坪上,两个景观小人儿将双手插在裤兜里,相视而笑,非常神气。

这情景让我想起年轻的自己,也曾这般带劲儿的,天天热血沸腾,不知疲倦。

那时每逢过年,即使再累,也要亲自将窗玻璃擦得干干净净。

对付他的懒惰, 我常用选择题的方法:“看孩子和擦玻璃,你选哪一样?”

他狡猾地反抗:“现在全国都解放了,你还逼良为娼......” 然后嬉皮笑脸,”当然,我看孩子!”

说着,抱起女儿就跑。

上幼儿园的女儿也是叛徒,每当这时,总是欢天喜地。

也难怪,和爸爸在一起,会玩得很嗨。爸爸会将她扛在肩上,这比妈妈逼她独立走路开心多了!还有,爸爸可以纵容她随便霍霍,直至衣服全脏。甚至偶尔,瞒着妈妈让她品尝辣条的味道。

那时还没有买房子,借住在单位大院的一间平房里。

平房出门右拐是个诊所,诊所规模很小,一间屋子一张桌, 一个说话慢条斯理的驼背老头儿——江大夫。

几平方米大小的诊所,来串门凑热闹的乡邻远远大于病号的数量 。

诊所唯一的单人床上,经常摆着棋盘, 茶余饭后,人们总爱来这里杀上一盘。

——这里像一个象棋俱乐部。

江大夫为人和善,江家阿姨更有无限的耐心,总是笑眯眯地为大家烧水布茶。

——诊所更像老舍版的茶馆。

这样,每次家庭大战,或者我让他做选择题, 他就会抱着孩子跑去诊所下棋,逃避管理。

听江阿姨说,他的棋艺蛮好的,棋瘾上来,他会干脆放下孩子,脱鞋上床,盘腿大坐,杀个昏天黑地。

女儿刚上幼儿园那一年,赶上家中老人生病,我的心情很糟糕。

我正心事重重地擦着玻璃,听到背后一声“妈妈”,回头一看,女儿正站在身后,我赶紧跳下板凳,她仰头叫着“妈妈,妈妈!”

——女儿居然自己走回了家!

我强压怒火,抱起孩子去找他,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不和他过了!”,心里想着,我的前脚已经踏进了诊所。

没有留意人们的反应,只听到欢笑声,混合着棋子重重地砸击棋盘声。

不听他解释,我扔下女儿,转身离去。

盛怒之下,不知道走出了多远,我累了,脚步也缓慢下来。

天慢慢黑下来了,周围已是万家灯火,人们三三两两,从不同的方向涌来,汇入各自的归途。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样子有些狼狈。

还是回去吧,女儿该饿了。

拐过一段矮矮的影壁墙,远远就能望到家的模样了。小窗已经亮起了灯光,透过玻璃,渲染着一片黄晕。

那玻璃擦得真干净,亮亮堂堂,似有若无。

心中一暖。

我推开门,屋子中间小饭桌上摆着饭菜,饭菜被倒扣的搪瓷碗盖住,香气顺着碗沿钻出来。

家里没人。

我慌了,转身往外走,边走边喊女儿的名字。

在单位门口,和急匆匆的他撞了个满怀,女儿高兴地喊着,“妈妈!妈妈!”

......      ......

他抱着孩子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谁都没说一句话。灯光打在他的头上,寒冬腊月,我看到居然有热气冒出——在没有通讯设施的年代,为了寻我,他可能走了很远的路。

那晚的饭特别的咸,估计是他把盐放重了,我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唠叨他。

时间沿着玻璃划过,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我们早就搬离了那间平房,笑眯眯的江家阿姨老两口已经作古,诊所原址上早已盖起了摩天大楼。

一年又一年,生活变迁着,窗户也在变迁着,从老式的木窗,到时尚的钢化双层窗棂。

有一点始终没变,那就是:玻璃总是将风雨挡在窗外,总是为夜归人透着温暖的光。

擦玻璃的习惯我会一直保留着。

因为,玻璃干净了,外面的世界就透亮了,心也透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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