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艺术和街头品牌，其本质均是反抗资本霸权。而资本收编，将街头纳入其体系。但街头不会就此消亡，而是改变方式，再次挑衅资本。某种意义上，服装潮流史就是一部街头与资本的斗争史。

第一阶段：街头的觉醒

罗浮宫博物馆

艺术作品的价值并非与生俱来，而是通过在收藏与展示机制里移动形成的。此机制主要由经纪人、鉴赏家、美术馆、博物馆组成，是艺术的主要仲裁者，决定作品是好是坏，能够通过收藏和展示两个动作，赋予作品某种价值。

一直以来收藏与展示机制为资本提供权力结构，用比较隐晦的方式贬低底层人民的生活方式。艺术经纪人、鉴赏家和私人收藏家，都由受过资产阶级良好教育和具有资产阶级生活经历的人担任，而美术馆和博物馆更是需要资本的捐助。资本通过此类机构，肯定上流社会的生活方式，为维护其社会身份与阶级优越。通常被定义为杰出的艺术品，必须满足“独特、稀少”的条件，以提高作品的价格。

杜尚《喷泉》

否定独特、否定稀少性和否定收藏展示机制——“艺术平民化”贯穿了当代艺术的发展。首先向传统精致艺术发起挑战的是以杜尚为首的达达主义。1910年，用“现成物”脚踏车车辆组成作品；1917年，在一个小便斗上签上假名穆特（R.Mutt），并取名《喷泉》展出。对此类机制特别是原创/独特特性进行了无情的嘲讽。

安迪·沃霍《金宝汤罐头》

波普艺术通过丝网印刷，批量生产，无限重复，消解了稀少/单一性原则。推动了“艺术平民化”，每个人都有权力和能力享受艺术品（Always Already®的产品价格遵循此原则）。从而破坏了资本的艺术垄断。

受法国哲学家福柯机构批判影响而出现的机制批判艺术，对艺术机制提出质疑和批判；街头艺术则用拒绝进入系统的态度使机制失效。至此，当代艺术推翻了压迫底层民众的艺术的“三座大山”。

时装秀

明星、时装秀和时尚杂志充当了在服饰行业里的收藏与展示机制。它们通过展示和报道赋予时装品牌某种价值，断定上流社会的服饰产品为精致和高雅，使其高昂的售价看起来符合逻辑。时装品牌是资本在服饰层面打击和贬低底层民众生活方式的手段。

Stussy® Supreme®《cherry》

通过借鉴当代艺术，街头品牌也对时装进行了“破坏”。首先发难的是Stussy®，将“现成物”帽衫，格仔衬衫，工人的工作服拿来，加上商标直接出售。此举与杜尚的《喷泉》如出一辙，街头品牌对抗时装品牌历史正式拉开序幕。Supreme®等品牌则将滑板引入街头品牌系统，目的是用来破坏“时装秀”。Supreme®把真实的纽约街头当作舞台，滑手作为模特穿着最新的产品在城市街头进行表演，具有非凡的意义。Always Already®作为街头品牌，也贯彻此理念。

Always Already®滑板视频

第一阶段以现代艺术与街头品牌诞生，并对精致艺术和时装品牌进行攻击，取得一定的成效为标志。然而资本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和极强的吸收能力，随时准备反扑。

第二阶段：资本反扑

面对现代艺术的挑衅，精致艺术及资本感到被冒犯，故在一段时间里拒绝承认现代艺术的合法性，并其视为艺术的敌人进行打压。而现代艺术在不断的斗争中取得越来越大的名气，获得越来越多的支持和理解，并形成了一定的市场。资本追逐市场，犹如狗追逐骨头。资本发现现代艺术是具有市场，便改变策略，用分化以及收编的方式招安现代艺术，此举不但使分化了现代艺术，还让现代艺术失去反抗的意义，更加强的精致艺术的自身，让现代艺术为其服务。在达达主义、波普艺术等曾经以反机制闻名的艺术被纳入系统之后，街头艺术也难逃宿命。

Girl With Balloon

2018年10月5日，街头艺术家班克西最著名的作品之一《手持气球的女孩》（Girl With Balloon）在伦敦苏富比拍卖行拍出，最终以106万英镑的价格成交。就在成交的那一刻，画布突然被卷入画框底下隐藏的碎纸机里，少女头部以下的大半部分被切碎，引起巨大轰动。班克西试图以此嘲笑艺术市场。但买家宣布不会因为作品遭损坏停止交易，因为他知道可以将这历史时刻当作文化资本附加在作品上，在日后可以卖到更高的价格。

当资本开始收割时，街头艺术就走向衰落。在街头艺术被收编的同时，时装品牌也开始招安街头品牌了。而在收编街头潮流方面，时装品牌具有丰富的经验：60年代的嬉皮士，70年代的朋克族，此类以反消费和反时尚为理念形成的服饰最终变成时尚里的酷元素。嘻哈音乐成为主流后，时装品牌也开始收割以嘻哈音乐为代表的街头了。Off-White™是资本的代表作，以T恤、格仔衬衫、帽衫等街头产品，连同当代艺术一起打包，通过明星、媒体和走秀，再以高昂的价格出售，Virgil Abloh也旋即成为LV®男装设计总监。Bape®被I.T并购，以街头服装闻名的设计师纷纷加入CUCCI®、Balenciaga®等时装品牌。侃爷的品牌Yeezy®就一直在耐克或阿迪达斯旗下。李宁®本身是运动品牌，虽然不是时装品牌，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它也不是街头品牌，只是透过资本运作，在纽约、米兰时装周走一圈，媒体一番吹捧，就成了国潮代表。

第三阶段：街头和资本“勾结”

当资本收编街头的同时，街头也在利用资本。一部分现代艺术家、街头艺术家，十分擅长利用传统的艺术机制来提升自身与作品的名誉，透过主动展览，自办杂志等方式获取“艺术”之名。渴望成功的街头艺术家借助艺术机制——进入博物馆、艺术馆、拍卖等方式，在社会获得巨大的名利；而资本则顺利的进入街头艺术的市场，进行收割。

与以往的街头潮流不同，目前的街头潮流主要是以美国黑人和嘻哈乐手主导，这导致了街头和资本结盟的情况泛滥。流行音乐人的经济收入主要来源，经历了唱片销售——演唱会门票——周边产品，三个阶段。到嘻哈音乐兴起时，已经处在周边产品这个阶段，因此嘻哈音乐人格外注重服饰产品，都有自主品牌。再有一点，嘻哈音乐人多出身贫穷，相较嬉皮士、朋克等资产和中产青少年，他们对资产阶级及其生活方式不但不反对，而且极其仰慕和渴望。

资本想要获得街头叛逆和酷的特性，嘻哈艺人想获得资本和声誉的成功，双方郎情妾意。当时装品牌向他们抛出橄榄枝时，他们自然不会拒绝。嘻哈艺人穿上代表中产阶级的时装品牌，代表在社会上获得成功，时装品牌则获得艺人本身所附带的酷的。

Supreme®与LV®联名

2017年秋冬季，Supreme®与LV®的联名是一个很好的案例，Supreme®获得更大更高的知名度，LV则获得部分街头人士的青睐，得以进入此市场。此番联名事件，国内媒体和自媒体渲染成一件值得狂欢的天大的喜事：街头取得了资本的认同。不过在国外，有另一种的解读：部分街头的人士就认为Supreme®背叛了街头。

第四阶段：街头已死

Off-White™

如Virgil Abloh所言，以嘻哈音乐为代表的街头正在死去，以T恤、卫衣、格子衬衫、运动服为产品的街头潮流已经过时。尽管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还在引领潮流，但是伴随着街头品牌日益壮大，主流化，成为资本本身，最早的那些拥护者就会离开。街头被资本收编，失去了原本代表贫穷、底层阶级、反抗资本、鄙视主流和小众的意义，只剩下空洞的符号。

下一世代的街头会以何种方式复苏，如何挑衅资本和嘲讽主流，没人知道。最大的可能是和英美贫穷社区的小众音乐人群相关，和古着有关。日本虽有极强的吸收和包容能力，各种文化的爱好者，但由于极强的崇洋心里，在近期而言很难主导新世代的街头文化，只能为英美提供素材和灵感。在中国，服饰贩子转行国潮品牌主理人，虽然滑稽，但毫无疑问，能提供给小众爱好者，各种小而美的风格服饰品牌会越来越多。考虑到上述原因，在保持街头特质的情况下，Always Already®产品下季开始将有重大的变化。

街头一直都在地下，一直都属于另类的青少年和社会边缘人，不会因资本而消亡，只会转移阵地，再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