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个自由【二】

面试第二天

第一天面试结束后，Z先生安慰自己说，什么事情都有第一次，坏事情结束了好事情就会来的，人生不会总是摔倒在同一堆狗屎上的……一大堆名人名言哲人警句飞快的在大脑里奔跑，Z先生认定一切都会朝着无比喜悦的方向发展。

中午吃完饭，Z先生刚躺下准备继续昨夜梦中的面试，电话就响了。

“你好，请问是Z先生吗？”

“你好。我是。”

“是这样的，我是北京XX时代教育有限公司的总经理王XX，看到你有投递过简历给我司 ，我这边对你很感兴趣，想约一下你哪天过来面试一下。”

有过第一次的经历之后，Z先生觉得非常有必要详细的了解一下。

“咱们公司这边招聘的职位主要是针对哪方面的？”

“哦，互联网，在线教育，你懂不懂？”

“有一些了解吧。”

“对！就是通过互联网，让教育变得更加快捷而且高效，让每一位学生都能享受到互联网教育给他们带来的便利，为我们国家建设添砖加瓦。”

那边的经理还没等Z先生说话，接着说，“往小了说，这是教育；往大了说，这可是民族的未来！”

Z先生当时直接就懵了，万万没有想到，只是想找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瞬间高度就上升到民族未来了，这个高度是Z先生之前远远没有想到的。

“那你大概什么时间可以过来面试一下”，那边追问。

“现在就可以！”Z先生爱国的情绪已经被点燃了，“你告诉下我咱们公司的地址，我马上就过来！”

“好，我果然没有选错人。咱们公司的地址是：北大资源宾馆XX层XXX号。”

Z先生拿着笔认真记录着，在写到“北大”两个字的时候，手几乎是颤抖着的，这可是全中国最好的学校之一啊。不对，为什么是“宾馆”……虽然内心一万个问号，可是Z先生已经不太好意思提问，再次确认了一遍地址，道声感谢挂了电话就出发了。

大概一个半小时后，Z先生从北五环辗转来到北京大学西南侧的北大资源宾馆，来到XX层XXX号，轻轻敲门。此时此刻，在Z先生内心幻想着，这个门后是一间300多平米的办公区，工位上坐着几十号洋溢着青春的面庞，他们为了民族的未来夜以继日的工作着。在Z先生看来，这个门后边的一切一定是发光的。

过了好一阵子，还是没人来开门。Z先生拿起电话拨通了王经理的电话，那边说，哦哦哦你稍等一下，我这边有点堵车马上就到。Z先生觉得这个等待非常有必要，可以充分显示出自己非常重视这次面试，他小步快走来到宾馆门口准备迎接王经理。

过了不一会，一个中年的秃顶男人将自行车停在宾馆旁边，径直向宾馆走来，刚进宾馆服务员就冲这位中年男人打招呼，王总，来上班了！中年男人点头回应。Z先生眼前一黑，似乎一切又开始朝着不可预计的方向发展。

Z先生追上去，“你好，请问是北京XX时代教育有限公司的王经理？”

“对对，你是哪位？”

“我是Z先生。”

“哦，是你啊！是你刚才给我打的电话吧！”

说着，王经理翻动手机的通话记录，指着一条不是Z先生的手机号记录，“我都说晚点来就可以的，怎么来这么早？孩子的事情你放心，我们的老师肯定是全中国乃至世界最优秀的。”

Z先生这次变得很镇定，指着前一条通话记录说，这是我的，我是来面试的。

“哦哦哦，是你啊！走，咱们去办公室去！”

王经理一边走一边说，“现在公司业务太忙了，很需要像你这样的年轻人。”

Z先生跟在旁边没有说话，王经理也没看Z先生接着说，“教育是关乎国家未来的，我们一定不能马虎。”

王经理取出钥匙打开房门，房间里的一切让Z先生惊呆了，除了两台背对着放置的电脑外，屋子里最值钱的可能就只有放在办公桌上的座机了。房间大小大概10多平米的样子，还放着一张沙发和茶几，剩下的几乎全是整摞的宣传资料。

王经理赶忙招呼Z先生，说，你先坐着，我去打壶水去。刚说完，手机又响了，一手拿着水壶一手拿着手机就出门了。

Z先生的心情一落千丈，从沙发旁的宣传材料总抽出一张，大概看了看，原来这就是一家招生代理机构，打着北大名师的名号，通过线下和线上的渠道招生，然后在北大租一个报告厅或者礼堂之类的地方进行授课。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Z先生面试成功之后会成为这家教育机构的一号员工。

这时，王经理提着水壶进来了，看Z先生手里拿着宣传材料，赶忙说，你手上拿着是咱们今年最新的课程，覆盖相当全面，对于学生学习成绩提高相当有帮助，咨询的人太多了都忙不过来了。

“来，我打开电脑给你看看咱们的网站，这个以后都是你要负责的。我正在想着给咱们打造一套全新的互联网招生系统，外包公司都找好了，等到这期学费收齐了就准备开始了。”

Z先生已经感觉脑门上流汗了，电脑大概在三分钟之后成功启动，王经理熟练地输入网址，进入到宣传材料上所标注的官方网站。整个网站就一张页面，和宣传材料没有任何区别。这时候Z先生显然已经开始不安了。

王经理没看Z先生，自顾自地说着，“官方网站是今年才上线的，现在互联网时代没有自己的官网还怎么招生，效果现在来看还是很不错的。”

看到Z先生没有应声，王经理回过头来，“小Z啊，以后这个在线系统就得你来负责了，你是专门学计算机的，这方面你肯定比我有经验。是这样，一会有个家长马上要上楼了，你就坐在对面的电脑前就行，你什么都不需要干。等家长走之后咱们接着聊。”

Z先生嗯了一声就坐在对面打开电脑上网了，不一会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女人敲门，王经理笑脸相迎，中年女人坐在沙发上和王经理聊了起来，王经理谈话的内容基本和宣传材料一模一样，临走前王经理语重心长地对中年女人说，算上你，今天早晨都已经接待了5位家长了，你放心，咱们这个北大的班师资力量有保障，绝对有帮助，为了孩子该花的钱还是得花啊。

与此同时，Z先生用百度搜索了王经理的全名王XX，其中有一条结果是：王XX就是个混蛋，说好的北大名师结果只有一个还是返聘的没有什么名气，其他的老师都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说好的北大上课，结果是北大旁边一个写字楼的会议室……

其中第一句说出了Z先生此刻的心声。更加讽刺的是，Z先生的电脑是偏向窗户王经理和中年女人是完全看不到的，一边是谩骂，一边又上演着新的骗局，此刻的Z先生心里五味杂陈。这一切只是因为“北大”两个字，包括他自己。

中年女人走后，王经理又对Z先生聊了很多自己的办学经验，Z先生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心里却想着赶快离开这里。好不容易结束后，Z先生非常认真地对王经理说了声，谢谢。搞得这个秃顶的中年男人也莫名其妙。Z先生关上房门，走出宾馆，抬头看天，突然很想笑，可又想哭，最后摆出了一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样的表情。刚刚闭上眼想要感受阳光和微风，手机发出了电子邮箱收到邮件的提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