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第六章 画展1）

那夜之后，不管是罗秋恒，还是那个只有模糊形象的女声，都没有再出现过。

那场荒诞又搅乱他心神的“梦”，和着那夜的雨和雪，一起消失不见了。

林知衡的日子，回到了正轨。每天，从家到医院，再从医院到家，两点一线的生活。

忙碌。医院里一年到头，总是忙碌。有新的病人住院，也有熟悉的患者离开。或是欢天喜地离开医院，或是从此告别这个世界。而他，总是竭尽全力。虽然他知道，竭尽全力依然不一定能得到最好的结局。

只是，自从他告别了父亲之后，他的竭尽全力和之前不同了。他会更多地站在他的患者的角度去看待这场生死之战。

曾经，他只是想尽一切办法去延续生命，如今他想让生命延续的更有质量和尊严。放弃，有时候也是一种仁慈，只是这更难。因为如此，他和病患家属有过各种争执；也因为如此，他和他的病人，有着一种特别的关系。他不仅仅是他们的医生，也是他们的朋友。

即便如此，当他的这样一位“朋友”，在出院后邀请他去看画展时，他还是犹豫了。她说，为了感谢他治好了她，邀请他去看她的画展。

他当然知道，这份邀请不仅仅感谢。他记得她看他的眼神，那不仅仅是看到救命之人的热切，还闪着别样的光。更别提，她和他的初见。

那一天，他正在给她开需要检查的项目，就听到她小声嘀咕：“好帅啊！”看到他抬头看她，她倒是大方一笑，说，“不好意思啊，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于是，他也笑了。这个时候，这样乐观和豁达，他当然不反感。不料，她立即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一本正经道：“林主任，你可别笑了！”他诧异，还没问出为什么三个字，就看她已经乐不可支，然后，她强忍着笑意，说：“你一笑，要命！”他感觉，他的脖子都红了。

林知衡当然知道，他长的不错。且不说他肩宽腿长、行走如风，单就那张脸，眉色乌黑，眼眸深邃。不笑时有些生人勿近，似座只可远观的冰山，但当他把眉眼放柔和，嘴巴自然勾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时，嗯，冰雪消融，春风拂面，暖到心底。据说，当年，他第一天穿着白大褂到医院实习的时候，就轰动了整个科室。真真“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从小到大，他已经习惯了他出众的外貌给他带来的那些“特别”目光。那些目光躲在墙角，躲在人群中，也曾有过直接走到他的面前。但，在医院的诊室，坐在他对面的患者，这样和他开玩笑，她还是第一人。他觉得她，有点儿特别。

仅此而已。

当然，真正要她命的，不是他的笑，而是她的病。所以，几天后，当所有的检查结果和化验结果摆在他和她之间的桌子上时，她就看不到他的帅了，她只是不可置信、茫然、又可怜地看着他。一切又和他每天所面对的没有区别了。

毫无疑问，她是幸运的。后来，她终于能够出院了。阳光灿烂地和他道别。他希望，这一别，不要再见面。

几天前，他接到了她的电话。他看到她的名字，心里咯噔一下。接通电话，那边传来的是她兴奋的声音，于是，他也放松下来。

她说，她终于办了画展！她说，希望他能来看。

他婉言谢绝，他说，他很忙啊。这并不是借口，她也知道他很忙。她很坚持，说有专门为他创作的作品。

“你不会不敢来吧？”她笑。

“你就不想看看我把你画成什么样子吗？”

“你不来我会失望的。”

“我的这个画展叫《重生》诶。”

终于，他答应了。隔天就收到了请柬。

只是，当林知衡终于有时间去这个画展的时候，是一周之后了。

那是周末的下午，天气不错，林知衡带着一束向日葵，来到画廊。

在门口，他看着“重生”两个字，嘴角微微上翘，他那张好看脸，就立刻和那天的天气一样，充盈着暖意。

“重生，”他默念。“真好！”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