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慢慢重写的原因

从去年我重新想起来这个故事，我花了大概一百天的时间用文字记录了下来，以免自己想起来的时候，不知道又丢失了哪些片段。不过，文字放在网上被邝诚看到以后，他给我发过邮件、打过电话，都是跟我说“你写的不好”。我说我都写了十三万字，你怎么还不满意？他说：“猫猫，其实对别人来说，自己的经历都是无关紧要的。但如果你想让更多人看到你笔下的故事，你应当注意一下你看我和童天佑的目光。”

我想他说的是对的。我没有用多少时间去酝酿，也没有将目光停留多久，只是凭着一时的兴奋就写了一部流水账。写完之后，我自己都没有耐心从头到尾读一遍，更没有拿着写完的东西去问邝诚“你们当时是不是这个样子”，转身就去看别人写的故事了。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以为自己的愧疚会慢慢消失。不过后来我发现我果然还是太乐观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那过几天我去找你。”

几天后，我又跟邝诚坐到了一起。

“你是说你跟童天佑早就认识？”

邝诚点头，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咖啡：“算是吧，毕竟当时我们的班级挨在一起。不过，我也仅仅知道他是谁而已，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只是偶尔在楼道里碰到，也不会互相搭话。”

我的笔尖在笔记本上画上一个句号，抬头继续问道：“那你把童天佑送到医院之后，为什么没有离开？”

“一开始他需要立即手术，既然是我把他送来的，我就想多等一会儿也好。后来我爸给我拿了些钱，让我暂时先垫付一下费用，他就急匆匆地走了。我没有办法，只好帮忙照顾一天两天的。”

我点点头：“嗯，之前你也是这样说的。那么问题来了，你为什么就那么听话？你不用上课吗？”

“怎么不用啊，当时距离高考没几天了，我们高二的也要准备期末考试，所以我爸让我留下的时候我特别生气。再加上那段时间，陈彤和我之间有些不愉快，我心情很糟糕的。如果不是考虑到佑佑受伤了，我早就挥起拳头捶他了。”

他说这些的时候，用手遮住了脸，我却还是瞄到一点他的表情，稍微有些笑，眼睛里却满是哀伤。

我犹豫了一下，打趣道：“怎么？现在在后悔当初没有揍他一顿吗？”

“不后悔。”邝诚重新面对着我坐好：“当佑佑抓着我的手说梦话的时候，我发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主动从我脑中逃开了。”

“他怎么会抓你的手呢？”

“他伤到了左边锁骨，医生说他的胳膊最好不要动，我看他睡着的时候左手在不停扭动，怕他影响到伤口，我就去扶了一下，结果他就抓住我的手不放了。我试着挣脱，没有成功，只好老老实实坐在他旁边，静了一会儿以后，我听到他在叫‘哥哥’……”

“那么……”我呷了一口水：“佑佑他原本就知道你和他之间的关系吗？”

“他说的只是梦话。我是第一个知道的，但那也到我高考结束之后我爸爸才告诉我的。我还有一个很早就去世了的叔叔，他跟童天佑的妈妈当年……那个时候我也还小，这一切我都不知道。不过，反正我见到的童天佑的妈妈，其实是他的姨母……”

我示意邝诚暂停一下，理了理头绪：“也就是说，高中毕业之前你只是把童天佑当作一个要好的朋友？”

邝诚微笑着点点头：“所以我可以说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意。”

我跟他相对而笑。听他继续说了下去。我仍旧时不时做些以前忽视了的记录，傍晚的阳光透过玻璃落在笔尖附近，给刚刚留下的笔迹镶刻上时间的印记。我转身望向窗外，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江面反射着橘红色的光芒，半江瑟瑟半江红。

“佑佑之于你，应该也像樊素之于白乐天，朝云之于苏东坡吧？”

邝诚最后笑了一次，我和他站起身走出咖啡馆，跟他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