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八十一天
文/只影千山去
素锦流年,花开了又散,那些晴天、雨天,在我的生命中成为永恒的画卷。
2009年的高考,平静,微雨中我轻轻地走过,告别那关我三年的地方,整个世界铺展在我的眼前,有点乱,又有点迷茫。
学校里的事情结束后,我坐上了北往的列车。
“到了那里,好好干,虽然有点累,我相信你会坚持下来的!”我爸坐在旁边轻轻地说道。
我在等一个人的电话,如果她打来,会比我爸的话更有鼓励性。
火车稳稳行驶着,速度不是很快,我望向窗外,一排杨树向我们的反方向流去,无声,手中紧握着手机。
“几点啦?”
“几点啦?”我爸又问了一遍。
我愣了一下,低头打开手机,“10点40了。”我说,“奥,那快到了,到了那里先买一些用的东西。”我爸不快不慢的说着。
车外面的日头很毒,烘烤着大地,一些烟尘升腾而起,浮躁没有生气,那些杨树仍往我们身后跑去,似乎要躲避那片没有生机的土地。
手心已渗出了汗,紧握的手机表面潮湿一片,我的脸始终朝向外面,等着那许下的诺言。
12点10分我们到了郑州,随后我爸打了个电话,10分钟后一辆白色的哈飞驶来,载我们到目的地:郑州的一个工地。下车,一位大爷热情的和我爸说话,“老梁,以后就麻烦你了,不要太在意他,该干的活一定要他干……”我爸边说边指着我,没意思,我便在屋内四处看,这是一座很旧的仓库,屋内只有两支15瓦的灯泡,昏黄,后墙有一排空铁架子,上下两层,下层铺了很多木板,上面铺了许多被褥,床单,有的架了蚊帐,木板下面放了许多干活用的东西,地面潮湿,最东面靠墙处有一张大桌子,上面放了一些洗头膏,牙膏牙刷,饭盒、手机充电器,电扇等一些生活用品,房子西面地下放着一大对青椒,冬瓜茄子。有一个小男孩在那里玩着一个铁轮子,他大概有三岁,胖胖的,两只眼睛大大的,里面闪现着丝丝光亮,好像刚哭过,他低着头独自玩着,旁边坐着一位大娘,,拿着蒲扇轻轻的为小男孩摇着,驱赶着蝇虫,亦为小男孩消暑。
我走过去和大娘打招呼,“小家伙,咱们一起玩吧?”我笑着对他说,他看到我忙抱紧铁轮子,朝大娘怀里躲去,“呵呵…小家伙怕人阿。”我笑着对大娘说,小家伙倚在奶奶腿边望着我,“来给哥哥玩一下,”大娘笑着对他说,过了一会儿,他试探性的把轮子伸给我,我去抓时,他赶紧把手缩了回去,我抓了个空,他开始“咯咯”的笑,我做出很生气的样子,他笑的更欢……
我爸仍和梁大爷说着,神情怡然,我走出屋子,一座大土堆横贯在外面,很高有10多米,只有一条很窄的路通向屋门口,门口右边是一间棚子,也是厨房,一口很大的锅,一柄大勺子。简陋之极。
整个工地有一种压抑的气息。
“小卫,电话。”
我跑回屋里接过电话,然后走出去,爬上土堆。
“你现在在哪儿阿?”她轻轻地问着,像是很累.
“郑州,我已经到了。”
正午的太阳光直射在空旷的土堆上,炽热难耐。
“那里是不是很热阿?要注意防暑阿!”
我想我的真正人生历程开始了,就从我到达这里开始。想起一句话“我的人生历程是一个无意识的自我实现的历程。”现在的我才刚刚迈出人生中的第一步,她不会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也体会不到转变过程中的苦痛,而我也不知道自己以后的人生会怎样。这些毕竟与她无关,我亦没有权力让她明白,她终有一天会经历,现在只希望她能开心。
“呵呵…没有事,我喜欢太阳,很温暖!”
“屁阿,我都快热死了,今天的日头好毒!”
“呵呵…你现在在哪儿阿?这么热,感觉你好累。”我问道,
“昨天看到你的短信,所以今天在外面给你打电话,今天太热了!”
……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阿?还复读吗?”
“我也不知道,看情况吧,你如果复读了,就告诉我吧?”
“好,那你照顾好自己。”
“嘟嘟嘟……”一阵盲音。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你的声音已消失而去,不知何时才会又想起,那些往昔,害怕有一天不再清晰,给我的只有叹息.
我回到屋内,他们两个在喝茶,见我进来,我爸忙说:“以后好好干,有事找你梁大爷。我应了句。“走吧,去买毛巾,洗脸盆。”我爸说。
下午他就回家,把我留了下来.
梁大爷,梁大娘对我都很好,就是活太累了,和我在一起的有一个小伙子,剃了个平头,看上去很精明能干,当天晚上,我们就加夜班,夏天的夜,虫子低鸣着,空旷的工地回荡着我们的脚步声,我和他每人一辆车子,装上泡沫砖,然后把它推到一个吊盘上,一个师傅启动机器把砖送到未建好的楼上,在车子没有送下来之前,楼下面的我们就坐在楼道里的一排石板上打瞌睡,实在忍不住,就用凉水洗脸,一遍又一遍,还有可恶的蚊子,尤其是那些哑巴蚊子,不动声色的咬你一口马上就跑,你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远方的天空布满星斗,几盏夜明灯分立在工地的几个角落,光芒普照整个工地,尤如一个大的拳击赛场,我们几个在上面拼杀,不计较输赢,只是在拼命,与黑暗,孤寂抗衡。
午夜12点多,梁大爷叫我们吃饭,他是在睡了一觉后起来做的饭,脸上有几丝困倦,他打着哈欠,“先吃饭吧,一会儿再干,还有好大一半夜呢!呵呵……”他笑着叫我们,我叫了那个小伙子,还有另外两位大叔,一起回到仓库。
一大锅蒸面条,黄油油的,有一些豆角,豆芽。快拿碗盛吧,今天的饭很好吃的!呵呵”他依旧笑着说道,我盛了一碗,吃了几口,觉得有点干,满嘴油腻腻的,爬上土坡,渴的难受,乘着夜风,强忍着吃完了那碗饭,接下来对着水龙头喝了一肚子水,后来就拉肚子,撑到了天明。那是我觉得最好的一顿饭,就如大多数民工认为的一样,已经很香了!
“老四,你们白天不用干活,回去休息吧。”一个身穿红色短袖的哥说道。老四应了一声,转身朝那所未完工的楼走去。
老四在那里睡,和我们不在一起,夏天地面很热,躺在楼上,有风,凉爽的多。老四个子很高,干活很卖劲,没有太多的话,后来知道他和我是老乡,是我们县大路李乡的,他很高兴说家乡的事,和我讲游泳,阳岗河边的神秘长发人、郭庄大墓、他所去过的许多地方,每次都神采飞扬,忘乎自己。
老四还没有结婚,像个孩子一样。每次干完活,在一起吃饭,他总会逗那个小男孩玩,拿一个很有意思,很奇怪的东西在小男孩面前招摇,结果往往小男孩因得不到而大哭,那时梁大爷就会大声说着:“死老四,你走你走。”同时做出撵人的动作,而老四就会以“我的饭还没吃完呢”为借口,赖着不走,于是又有人起哄“老四,给你说个媳妇吧?”,所有人听后都大笑,老四也笑,然后草草吃完饭,回他睡的地方,走时说了句:“我会找到媳妇的。”
图片来源于网络工地上有一个很大的水坑,有时候老四一个人就坐在水坑边,捡起一枚瓦片投向水中打起“水上飘”,很远很远。
夏天的天气变化很快,有时上午骄阳盖天,下午却阴雨连连。仓库门前积了很深的水,屋内清冷,那个小孩在熟睡,两位老人也已休息,望着灰蒙蒙的天,心中有一丝怅惘。
想起那些学习的日子,朝起晚归,读书,打球、做永远也做不完的卷子、打水……,晚自习放学后,仍留在班里奋斗半个小时,问同学题,然后匆匆收拾东西,骑车,穿越茫茫暗夜,安静的回家。
有时晚上不用加班,有个哥便叫上我去看《我的兄弟叫顺溜》,那是去年很火的一部电视剧。傍晚,洗完澡后,哥叫上我,走在大街上,夜风微吹,灯红酒绿,很热闹,我们来到一个广场,外面是热闹的食品摊,火红的炉子上冒着丝丝白烟,锅里煮着肉片,青菜……,许多人围在那里,广场中间有一个大屏幕,一群老年人在舞池里跳着舞,小孩子开心的跑着大喊大叫,我和哥选了块草坪刚要坐下来,《我的兄弟叫顺溜》已接尽尾声,“哈哈,走吧,下雨了,走走回去吧”,哥笑着说道,我仰起脸,发觉真的下雨了,不是很大。
回去的路上,每人一瓶酒。酊酩大醉。
“哥,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呢?已经十天了,心里好难受!”
“难受什么阿?说说吧,说给哥听,呵呵。”
“我想回去复读,但我不想再拿家里的钱去交复读费,我爸把手机带回家了,学校里的一切信息都断绝了,我和我爸赌气说:挣到1500块钱我就回去复读。可是现在学校里的一切信息与我都断绝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什么时候能拿到那么多钱。”
清凉的夜,哥打了一个响亮的嗝。
“来坐下吧”,哥又买了两瓶酒,一人一瓶,不远处有辆卖西瓜的车,停留的人很少,那对夫妇安静的坐在车的旁边,看着往来的路人,不时的喊几声“西瓜,甜的阿”,那声音有气无力,被巨大郁闷的夜所淹没。
我仰头喝了口酒,觉得苦不堪言,吐了一地,哥看到后说道:“怎么啦?有什么事你就说出来吗,看我能不能帮助你”。哥关心的说着,溢出几分酒气。
“有个人在等我回去复读,可是我爸不想让我复读,临走时我爸把手机拿走了,我和她的联系断绝了,我必须尽快拿到1500块钱,回去找她”,我说完使劲把瓶子仍向不远处的一堵墙,瓶子和墙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有种说不出的快感,尤如大热天你从冰凉的水中钻出来那种清爽的感觉;也好像残酷的绝诀,刺痛人心。哥听后把他的酒递给我,我喝了口同样狠狠的摔向那堵墙,一阵闷响。
“我理解你的心情,以后少喝点酒,要想尽快挣到1500块钱,你晚上可以加班”,哥轻轻的说着,我却快睡着了。那晚喝的太多,第二天差点耽误干活。
……
拿到那1500块钱时我很开心也很累,十天的日夜赶工有了回报,也使我身心俱疲,每天晚上在高楼里穿梭,望着楼下万家灯火,心绪万千,这个繁华不羁的世界!生生不息,纷乱迷离。
我买了火车票,南下回家,我爸接我在石子路口。
第二天,我打电话告诉她我回来了,我去学校,一切很安静,她一直很安静,远处云淡风清,找不到热闹,亦无凄清,一切一如初来时的那般风景,操场上的草疯狂的生,每个人的脚步依旧匆匆,回头微望告诉你,莫问我行踪。
我和她坐在石凳上,看着那些同学忙碌不停,彼此不知该说些什么,一哥们给我打招呼,我站起来和他闲聊了几句,坐下来说道:“去那里走走吧。”。
她起身,我们一起走到一片花生地,花生已开花,黄色的小花,藏在叶子下面,轻轻地颤动。
“你到底复不复读?”她问道,脸上有几丝担忧,“复读阿,复读费我都挣来了,二十天如二十年阿,这些是我的心血,明年一定能考个好学校的。”我说道,“我担心你坚持不下去。”她脸上有两行清痕,我给她纸巾,她蹲下来抽泣不止。
夕阳渐至,丝丝凉风袭来,有点冷,我把外套给她穿上,回到学校上晚自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