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村伯乐备选专题自娱之笔

《丑儿》

2023-02-13  本文已影响0人  l柚子

引:

丑儿,你要记住。

再美丽的地方,也有黑夜。

丑儿,你要记住。

壹:

四周一片寂静,突然不知从哪传来熟悉的玉萧声。我往天上望去,不知为什么觉得忧伤起来。到处可以听见,白鹤在哭泣,江鸥在哭泣。我伸手来抚上脸颊,莫名地笑。

原来,丑儿也在哭泣。

贰:

我是牡丹公主的陪嫁侍女,我在她身边寸步不能离。

牡丹公主是真的漂亮。她终日戴着面纱,而我,要保护她。

大梁的皇子都认得我,他们却不识得牡丹公主。他们只站得老远指着我说:“嘿,东夷来的丑丫环,牡丹公主在这附近吧。”

当然是在。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跟在牡丹公主后面,小步小步地走。

没有人可以接近我,当然更没有人可以接近牡丹公主,除了她的夫君。

牡丹公主不知道要嫁给谁。大梁有十一个皇子,年龄相仿,相貌相似。大梁的国君给了她选择的权利,时间是一个月。

“真正的爱是不在乎容貌的,丑儿。”牡丹公主时常对我说。她只看着莲花池,出神地看着,没有被遮挡的紫色瞳孔似乎笼上了莲池里的雾气,煞是好看。

“嗯。”我站在她身边,出神地看她,然后每每点头,表示答应。

“丑儿,起风了,回吧。”牡丹公主站起身来,紫色的流苏裙摆倾泻而下,随风飘开,奇异的香拂过我的鼻尖。我跟上她,小步小步地走。身后的牡丹亭离我们越来越远,最后连同那个一直站在远处吹竹萧的白衣男子,一起看不见了。

牡丹公主说,牡丹亭是九皇子修建的,九皇子喜欢吹竹萧。

我把牡丹花簪别入牡丹公主发间,它是大红色的,很艳,很凉。这又是哪个皇子请了哪几个全天下最好的工匠花了哪几天时间做的呢,我不记得了。

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又怎么会有真爱呢。

我扶牡丹公主起来,她今日照旧在牡丹亭中跳舞。

亭外白莲,亭内牡丹,妖艳凄凉。

而牡丹公主,是最漂亮的一朵。她在亭中旋转跳跃,翩若惊鸿踩碎一地的光阴,紫色的流纱裙张开来,像一朵盛开的花:东夷的王花。我眯起眼睛来,觉得发晕。

“喂,东夷来的丑丫环,这是什么舞?”绝美的男子懒懒地倚在远处的槐下,气场张扬,翩然若仙,“为何不请个人随曲,连曲子都没有吗?”

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似乎有竹萧的声音隐隐传入耳中。

牡丹公主的舞,真是好看,以前秦诗告诉过我,那一定是全东夷最好的舞。

秦诗?……是谁。

“喂,丑丫环,你不会曲子吗?公主跳舞,丫环不应该随曲吗?”树下的男子不依不饶。我突然有点恍惚,秦诗,是谁呢?是哪个皇子的名字呢?

“丑儿。”牡丹公主说。

“嗯。”我走过去,牵起她的手。她微微地喘气,苍白修长的指也在微微颤抖。

“丑儿。”牡丹公主把重量压在我身上,低低地问,“牡丹什么时候开,什么时候谢呢?”

“这里的牡丹,永远都不会谢。”男子大声笑着。

牡丹公主的眼睛眨了眨。终于抬起眸来看他,喃喃道:“那么白莲呢?”

“我是第十一个皇子,无亏。”白衣男子微微颔首,墨色的发垂到腰间,那儿有一支好看的翠色玉箫。

“哦。”牡丹公主说。

反正她也记不得的。我松开她,开始跟在她身后走,我们慢慢地又离牡丹亭很远了。我出神地看着她的背影,我想着秦诗究竟是谁呢。一下子就不记得牡丹公主刚刚和最后一个皇子已经打过招呼了。

叁:

我们住的地方是大梁国君亲自建的,那里以前住着他最爱的妃子。

这座漂亮的楼阁挂满了白色的布条,看着怪吓人的。牡丹公主说不用怕,一个月后就会换成红色的了。然后她又木讷地问我:“一个月,已经过去多久了。”

牡丹公主摸着大殿正中停放的楠木馆的纹路,又兀自笑了起来,好像有人回答了似得。

我却笑不出来,,牡丹公主又忘记我不会说话了,她总是忘记,明明都已经七天了,从我们来到大梁开始,我唯一会说的一个字,嗯。然而她老是不记得。

“丑儿,木棺里真的没有人吗?”牡丹公主躺在棺材上,闭上眼睛像梦呓一样,“也许里面的人比我漂亮也说不定呢。”

我给她盖上带着牡丹香的毯子,她沉沉的睡了过去,夜已经很深了。

空荡荡的大殿里只有一盏白烛,闪着摇晃不定的微弱的光。我把烛台端在手里,靠在木棺上,静静地坐着,一直到天亮,我不能让白烛熄灭,要不牡丹公主会惊醒的,她最怕黑暗,最怕做噩梦了。

我微微抬起头来,夜风吹到我的脸上。秦诗,到底是谁呢,是牡丹公主以后的夫君吗?

我就这样睁着眼睛,望着远处,目光飘忽没有聚焦。直到一支冷箭射到楠木棺上,把我吓了好一大跳。烛光摇曳了一下,然后阁楼外陆陆续续亮起火把,周围变得灯火通明,而我好像处在火海之中。哦,还有牡丹公主,她睡着了,不能打扰。

我把羽箭从楠木棺上拔下来,亮着毒光的箭头在我手中一下子就化成了烟。怎么可以这么坏呢,怎么可以射楠木棺呢,里面是大梁国君最爱的妃子啊。我端着烛台,小心地护着那点微不足道的光走到楼台上。

“鬼啊,妖怪啊!这是东夷的公主吗?”楼台下不时响起宫女的惊叫声,接着火把被扔了上来,越来越多,最后点燃了挂在窗上的白布条。

当然不是牡丹公主,牡丹公主在睡觉啊,你们这个时候来打扰她,真是该死呢。我定定地望着楼台下的人,很多很多的大梁的人,他们被我的样貌吓到了,但还是忍不住地打量我,用看鬼或是看妖怪的眼光。也许人就是这个样子的,不管是东夷人,还是大梁人。我提起烛台,火光印在我的脸上,但是我没有一点灼热的感觉,我把烛火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于是脸上的皮肤开始脱落,像蜡烛融化一样。

你们爱看,就看个够把。

白布在风中被烧得哗哗作响,伴随着楼台下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牡丹公主真的要被吵醒了,我感到一阵钻心的痛。

无数的涂毒飞矢射了过来,我扔掉烛台,转身冲入大厅,把牡丹公主紧紧抱在怀里。我的心好像痛地快要死去。

“丑儿,丑儿。”牡丹公主声音慌乱,她的指甲在我背上刮出血痕,“怕,我怕。”

秦诗以前让我喝下掺着牡丹公主头发烧成灰的水,于是我被施了咒,从此牡丹公主的痛都在我身上,所以我必须保护她不让她受伤害。

可是,秦诗又是谁?

我们终于被包围起来,那些大梁人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我们,看着阁楼在火光之中倒塌,看着我们被活埋在废墟之下。

为什么人们要自相残杀呢。

丑儿,你真没用,不好好保护公主。秦诗肯定又要说我了,可是万一我去捉住那个造谣牡丹公主是妖怪的人,牡丹公主不见了怎么办。

干脆就这样被埋着吧,反正也不会死。

泗:

大皇子说,这件事一定是二皇子做的,因为二皇子最爱英雄救美。二皇子说,火一定是三皇子放的,因为三皇子讨厌棺材里那个过去与他娘亲作对的人,三皇子说,一定是四皇子干的,因为四皇子想借乱谋朝篡位。四皇子说,肯定是牡丹公主自杀,想破坏大梁与东夷的联姻。大梁国君说,罢了罢了,听得烦。

牡丹公主地位低下,没有发言权。

我抱着她,静静地坐在废墟里,牡丹公主脸色苍白,面纱似乎要被吹掉了。十一个皇子和大梁国君都站在离我们很远的地方冷眼看着我们,空气中散着烟灰与毒药的味道。

我才不想知道是谁鼓动大梁国人造反,是谁想看看牡丹公主的真面目,又是谁想领教一下我的毒。

我这个不死的药人。

我是以东夷第一用毒人的身份作为陪嫁丫环待在牡丹公主身边的,没有人想要接近我。他们想要我给牡丹公主送什么东西,只远远地放下,我走过去,捡起来就好了。

无论是送花簪的大皇子,雕牡丹的七皇子,还是吹竹箫的九皇子,都是一样的。

和亲的公主,是没有真爱的。

“丑儿。”牡丹公主把脸埋在我的臂弯里,轻轻地说,“那个吹竹箫的皇子,他在哪呢?”

他们都长得一样,我要怎么认出来呢。

“是不是叫无亏啊。”牡丹公主自言自语,“他是第一个见我的,他还躲着见我好久,他最后一个出来见我的,怎么不见他呢。”

牡丹公主已经自言自语好几天了,从我不会说话开始。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我听到她隐忍的嘤嘤哭泣声:“可是他们想烧死我们呢,可是他们要给东夷一个下马威呢,可是,丑儿,你是不是不可以去下毒呢。”

我看着牡丹公主流泪的眼睛,我又想起秦诗来了。

牡丹公主现在住在牡丹宫里,就在牡丹亭的旁边。

牡丹公主第十一次在那里跳舞的时候,我终于晕倒在地,不受控制地坠落下台阶,神志还在,却不能再站起来。

“丑儿,你不要吓我。”牡丹公主踮起脚尖,在亭中一个飞跃,像一只紫色的蝴蝶。她一边跳舞,一边喘着气唤我。

东夷的舞,一旦开始,就不能中断。东夷的王花,要一直开到死去,盛开地浓烈而哀伤。

我想要应牡丹公主一声,但声音沙哑说不出话。远处似乎一直有竹箫的声音。我闭上眼睛,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

“不要靠近我。”牡丹公主说。

“丑丫环死了吗?”白衣男子站在莲花池边,清朗的嗓音。

我死了吗?我也不知道。秦诗。突然想起这个人曾经捧着我的脸,把我从水里抱出来,用额头抵着我冰冷的额告诉我:“丑儿,你要记住,你现在是药人,不要被人伤到,伤一次,死一次。”

原来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那为什么,秦诗,为什么你要让我的命和牡丹公主连在一起,为什么要让我承担她的痛苦,为什么要让我,成为药人?

我只记得,身后的水冰冷刺骨。

“丑丫环,东夷来的丑丫环。”无亏的声音在我耳边一次次响起,一只温热的手掌抚上我的脸,抚上我坑坑洼洼,带着毒斑,带着笑的脸。“丑丫环,为什么笑了。”

这样的温度,一点也不像秦诗啊。

那个我过去,很喜欢很喜欢的秦诗。他的指尖永远冰冷,像是水滑过我的脸一样没有感情地触碰又抽离。可惜,已经不是这张脸,已经不是这个样子了。

我似乎,记起了很多很多,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不要,碰她。”牡丹公主的声音很虚弱,我突然想起我不记得保护她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保护她了,突然的一次死亡,让我突然不再是我。

伍:

牡丹公主只是大梁与东夷天下之争的牺牲品,她其实和我一样悲哀,纵然她有那样姣好的面容,那样优雅的东夷舞,那样,渴望真爱的心。

意识不死,竟是一种痛苦。

我知道我被抬起来,我知道我被九皇子带走,我知道我被他关在底下宫,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这旁人不敢靠近的身体,没有毒死他。难道,又因为被伤过一次?

牡丹公主呢,牡丹公主怎么办?

我一直以为无亏的竹箫和秦诗吹得一样好听,现在才发现,两边都是我的无法企及。我只是快要忘了自己。阳光从铁窗中漏出来,铺在我僵硬冰冷的身上,竟然惨白,像尸体一样。

本来,就是尸体。

不用吃饭,不用睡觉,不用呼吸,浑身都是害人的毒。

为什么,我要叫做药人呢。药,明明用来救人。

现在我安全了,永生永世,都待在底下宫把,不用再死了。

“丑丫环。”

声音似乎来自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穿山涉水来到我耳畔,听起来低沉动人。我轻轻眨了眨眼,望向来人。

你们十一个皇子,都长一个样,我怎么认得呢?你们都要害牡丹公主,都要害东夷的子民,我怎么能让你们活下去。

可是,我偏偏认出了无亏,腰上坠着一支竹箫玉饰,笑得温暖:“丑丫环,你醒了。”

我的手指就这样动了动。是啊,我是该醒了,即使从来没有沉睡过。

“丑丫环,牡丹公主喜欢谁啊?”无亏蹲在我的身边,白色的玉锦靴子都是皇室的气息,可他勾起我的头发,一直笑着,“还有半月,不知道国君会怎样做啊。”

不要,伤害牡丹公主。我定定地望着他,恍惚地看着他凑近鼻子闻我如雪白发,恍惚在那唇角的笑容里。

“真的有毒。”无亏抬起眼来看我,如玉的面容看不穿表情,目光定定与我相遇,“丑丫环真的好特别啊。”

“丑丫环从来不说话,丑丫环的眼睛……”

“……那么漂亮,却都不会眨啊。”

他的脸就这样靠过来,我在他黑色的瞳中看到了一个明明很丑陋的自己,没有血色的苍白的脸,以及一双奇异的白色的眼。那只温热的手掌覆上我的眼睛。硬生生地让我闭上眼。我的心似乎失去了跳动。

秦诗,你要抱我吗?

可是,无亏,我是药人啊。

“白色的瞳孔。”男子请竹般的气息蜻蜓点水办略过我的鼻尖,而后生生抽离,“丑丫环,太单纯了。”

再睁开眼,独剩一人。我茫然地望向铁窗,茫然地慌张不知所措。阳光温暖刺眼,也好,孑然一身。

秦诗,我是药人,不要抱我。

抬起手来,我按上心口,为什么不痛呢,自己的痛,就不是痛了吗?

所以,我其实,是因为牡丹公主而存在的啊。一个药人,还能有什么想法呢。我慢慢坐起来,然后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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