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被谈话了
我又被谈话了
今天,张副校长找我去谈话,为的是下学期当班主任的事,这已经是中考以后的第四次谈话了。
学校正处在青黄不接的时候,40岁左右的“年轻人”或是刚刚生了二胎,或是正调理身体准备生二胎。我们这些奔五的“中年人”应该为学校分担,而我能做的就是继续承担班主任工作。
我明白学校的难处,多年来也一直毫无怨言地尽自己的一份职责,只是我累了,想歇歇了。
一
当初,两个班的英语加班主任,家里还有孩子需要操心,我也义不容辞,承担了班主任工作。
那时班主任的主要职责是协调好家长和学校的关系,协助好其他科任老师的工作,搞好班级的安全和学习,以及通过各项文体活动培养学生的责任感、上进心、合作能力、自主能力等等。那时真的忙,课时多,学生多,活动多,艺术节的表演、运动会的入场、大大小小的考试、各种规模的家长会……再加上青春期的孩子心理波动大,各种思想工作不断。
曾记得,开学初就会让孩子会分组主持班会,所有主题都由他们自主决定,班会也一度成为孩子们日记中最愿意记录的内容。
曾记得五年前的孩子们主持的辩论会,掌声浪高过一浪。
曾记得四年前的孩子们主持的图书拍卖会,一本本图书的介绍,一次次拍卖的成功,让我对那些稚嫩的孩子刮目相看。
曾记得上一届初三时的新年联谊会,向帮助过自己的人致谢,向无意中伤害过的人致歉,那是一次拉手会,也是一次拥抱会,更是一次热泪不断的感恩会。
我曾庆幸,我生活在一群有活力的孩子会中间,我会因他们而不老,会因他们而生机勃勃。
而现在呢?
无数次开会,都强调要学会工作,要学会保护自己,不给自己找麻烦,不给学校找麻烦。
班主任要了解自己班里的学生,以前是了解谁的能力强,有什么特长,可以胜任班级什么工作。现在了解是哪些学生纪律差,哪些家长是刺头,哪些学生有抑郁症倾向。
发现了学生的问题老师不敢管,只能多次叫家长配合。以前的家长遇到这种情况会很不好意思,赶紧教育自己的孩子。现在的家长满脸不耐烦,屁点的事也叫家长。
有学生跳楼了,家长到想尽办法调查谁为难他家孩子了,尤其是几次三番质疑班主任的言行。事实上是孩子在家和父母发生激烈冲突,本想吓吓父母的,结果形成事实酿成悲剧。所幸,之前没有任何一个老师批评过这个孩子。试想一下,如果某个老师正好说了这个孩子,势必会被拉作垫背的,含冤受屈无处申诉。
更有高三孩子拔刀刺向班主任,毕业后的家长对孩子的班主任拳脚相加......
就在前不久,初三学生即将离校的时候,我也如往常盘点了三年来感动和值得记忆的点点滴滴。我说,希望这三年的陪伴给他们的内心留下温暖的记忆。确实,我只能说陪伴,而不敢说教育。
面对孩子,我累了,面对家长,我累了,面对学校的工作,我累了。
二
2015年河南实验中学的老师顾少强写了一封辞职信:“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它曾被认为最有情怀的辞职信。她只是想到处走走看看吗?如果是那样,请假就可以,或者假期出去看就可以,没必要这么高调辞职啊。或许,她对于学校教育感到了桎梏般的窒息?她义无反顾地选择辞职令我钦佩。
如今的她生活在成都的一个古镇,与爱人一起开了一家民宿,过着油盐酱醋诗酒茶的生活。那是她想要的生活,她能给自己的生活。
说起想要的生活,前几日读林清玄先生的《黄昏菩提》,文中先生一次次自问:谁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需要什么?应该给他们什么?
我也曾问:现在的孩子们需要什么?我能给他们什么?我又需要什么?
如果再年轻十岁,我有勇气辞职吗?事实上是,十年前的我真心喜欢老师这份工作,信奉“不能做自己喜欢的,就喜欢自己在做的”。这是我的工作,是我生活的保障,与其苦恼地去做,给自己加负担,不如快乐地去做,给工作加灵感。只是现在,这种激情已不在,灵感已枯竭。
三
昨天王校长第三次找我谈心,我相信校长的诚恳。他说有什么困难我尽管可以提,我说我什么困难也没有,只是想换一种活法。
说到换一种活法,我想到了梁俊。
今年正月热播的“经典咏留传”节目中,我认识了经典传唱人梁俊。他本是重庆人,2013年和他的妻子周晓丹走进贵州大山深处,做了两年支教老师。
之前的梁俊曾做过乐队经纪人、广告策划与方案、乐器行店长以及吉他老师等职务,他常常利用业余为福利院的孩子们讲故事、做游戏、唱歌,他说他喜欢孩子,也一直喜欢教育,于是在石门坎小学做了支教工作。
两年的支教生活中,他给100多首古诗词谱了曲,让孩子们在音乐声中真正感受到中华传统文化的魅力。这里的孩子们是可怜的,他们属于苗族,几乎不会说普通话,几乎都生活在温饱线上。他们又是幸运的,没有被那么多条条框框束缚,没有被那么多试题与考试捆绑。梁俊是幸运的,他面对的这群孩子几乎都是白纸,他可以凭着自己对教育对孩子的热爱,自由地涂抹那七彩的图画。他们的语文课可以有歌声,音乐课可以有诗词,他们完全不必应付那没完没了的检查。
在两年的支教结束之后,梁俊回到了重庆,自筹资金将四到六年级的孩子们写的诗歌出版成书,那就是《乌蒙山里的桃花源》,这本书豆瓣评分达9.3分。
我很羡慕他,他让古诗走进了这荒凉的大山深处,他让音乐走进了孩子们空旷的内心深处,他让那些稚气的诗歌走向了四面八方。
“经典咏留传”的舞台上,梁俊问他的学生,“还记得我们为什么要唱《苔》吗?”孩子:“记得,因为要让我们像牡丹一样勇敢地开放。”
当舞台上音乐起,歌声起,“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每一个音符都是一朵含苞的花蕾,在舞台上静静地待放。
大山深处的生活是苦的,但这苦中不缺少甜,那一个个音符,一首首古诗,已如花般在孩子们的心里开放,这就是教育。
四
2008年1月5日,我曾在网易博客上写下了一篇题目为《茶余饭后》的日志,现摘一段如下:
“每天都和学生打交道,也都和教科书打交道,说实话,有些烦它,但也爱它,工作近18年了,教科书改了又改,应该说有五个版本了,有过两次翻天覆地面目全非的变化,其余就是在原有基础上适当的调整了.我们做为这些版本的使用者,对新教材的改革是又怕又爱。一套新教材的使用,必然带来的是化费大量的时间去培训去摸索,也就标志着会有一批学生不得不作为新教材和教法的试验品。同时又很喜欢,不断地改革才能适应不断变化的时代的需要,才能适应新的知识结构变化的要求...
就拿英语教材来说,与以往相比,更多地增加了话题功能,同时,由于是新的版本,其中不乏有错误的地方,让我怀疑它的神圣性,但也大可不必对此耿耿于怀,这样更具有人性化,也是对学生和老师----教材使用者的挑战,老师跳出了教材上的一切都是真理的误区,由原来的教"书"逐渐向"用书教"而转变,教材只是教和学的工具而非最终目的.
有朋友问我,现在学生学的累,老师教的累,是不是教育制度的问题。我的答案是"不尽然是"。学生在接受教育的初始阶段如何将好奇变为兴趣,将兴趣变为持久的恒心,是教的重点。扼杀学生学习积极性的不只是教学制度、考试以及人们认为的学校,除了以上这些外,更主要的原因是所有人对于考试的过分关注,助长了为考而学的风气,歪曲了考试的功能。当人们在诅咒考试制度的时候,谁又能在短时间内找到一种合适的制度来代替呢?我非考试制度的忠实护卫者,在无力改变的情况下,我们能做的只是最大可能地利用考试功能,而缩小其可能带来的弊端......”
十年时间,我不再想对所谓的教育高谈阔论,只想安静地握好自己手中的粉笔,只想在自己的手里少出现一个差生,只想做学生学习过程中的陪伴者。
今天,张副校长在与我的第四次谈话即将结束时说,还会再找我谈话的。我只想说,我想歇歇了,也请你歇歇吧,学校工作那么忙,别再把精力浪费在我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