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为止‖故事
古弋走的那天,每一步把我的心都拖碎了。我送他去机场,车上的时候他一如既往地没有说话,只是从上车开始,他紧紧握着我的手,没有说一句话。
他的脸是极深极深的湖水,我从来都看不透。他的眼睛是深深的漩涡,让我沉沦,头晕眼花,无可自拔。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公司总部会议室。空调房赶不走早春的闷沉,窗外阳光横七竖八,我本该昏昏欲睡,可是那道眼神仿佛细丝勒住我的脖颈。压抑,窒息,冰冷。
他在我左后方六十度的方向,距离大概三米。他的眼神毫不避讳地看着我,我像是苍蝇板上粘牢的蚊子,在他的注视下无法动弹。
我看不透他,除了桌子上他的名字——古弋。别的,我对他一无所知。
每次我发言的时候,古弋都饶有趣味地看着我,嘴角有一点嘲讽,也有更多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后来知道他是上海派来的代表,也是这次会议的负责人之一。他好像对所有人都漠不关心,他完成任何任务都显得轻而易举。
我和他像是两块同级的磁铁,在安全范围里试探对方。
他身上有熟悉的气息。伤感的,难以捉摸的,不可救药的吸引力。每个暴风雨前的阴天像他,厚重,声势浩大的不可一世。我没有办法不抬头看向天空。
后来的一段时间,他会故意交代我一些棘手的工作,需要跟他合作的任务也总是找我。他礼貌地做着这一切,旁人看来甚至不露痕迹。
工作上很多次的接触。他的声音,他处理问题的方式,他笑起来的嘴角弧度,他眉宇间的那一抹阴沉,他骨子里的孤独,在我的每个梦里张牙舞爪。让我每次醒来一身冷汗,疲惫到心悸。
两个月的每一天都很漫长,细碎的神经一天天绷紧大脑。
我讨厌古弋,可是看不到他我心慌意乱。我必须知道他在那里,在一个安全范围的弧线上,才能心安,哪怕他的眼神让我如坐针毡。
终于,他要调回上海了。本来都是为期半年,只有他提前离开。
得知消息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随后惴惴不安。
不多久,我听到手机提示音响起。
“知道我要走了?你倒是显得很关心。”
“同事一场,八卦一下而已。”
“同事一场,给我送行。今晚八点,**大厦顶层**餐厅,我已经预订了位置。”
我看向左后方六十度的方向,他没有表情,没有回应。
于是出现在他指定位置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
顶层看到这座繁华城市的灯红绿酒,也看到这座城市难以名状的孤独。这个地方的一切都还是老样子,空气中的不停运作的分子也还是老样子。
古弋站起身来接我,每一步恰到好处。他点的餐恰到好处,音乐和灯光也恰到好处。
我们只聊工作,聊工作上遇到的各种情况和应对方法。生疏而不尴尬。
吃完饭还不到十点。
我们各自打车回家。说好第二天早上十点,我去送他。
山高水远,我们可能再不会相见。他紧握我手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大哭一场。古弋啊古弋,他知道什么。
在机场我见他最后终究是回过头来了,他很勉强地笑了下,时间凝固了许久。
人总是轻而易举地爱上某一个类型的人,某一个类型的人也总是轻而易举地爱有一个人。只是相爱相守是提也不能提的禁忌。
他给我的最后一条信息是,他没有爱错人,你也没有。只是一切到此为止了。
古弋是顾桀的弟弟,他们太像太像了。他的眉他的眼他的气息,是我曾经最熟悉的记号,只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太久。
我刻意不去想起顾桀,第五年。
如果我知道他最后说的永别是什么含义,可能在那个深夜我会陪在他身边,直到天明。我只是把一个人的解脱误以为是大家的好过,我本来可以留住他还在这人世间。
顾桀走后,心里空空荡荡。每一天工作累得半死的时候,我还会想起他是怪我的,最后怎么会是那样的结果?
在工作上我受他提点良多,我们曾灵魂契合,三观一致,惺惺相惜。直到一个误会让我们生离死别。我的不挽留把他推向了无尽的黑暗,我把他推向了无尽的黑暗,他在无尽黑暗里的时候,那一天我没有伸出手挽留。
古弋出现的时候,我仿佛每个细胞都重新开始复活,一个个在春天的阳光里膨胀。他是磁场,让万物在春天开始复苏。他身上有那样的让人窒息的吸引力。
顾桀爱过我,我爱上古弋,他说一切到此为止。他原谅我的时候,我心都碎了,在救赎与原谅的时光里,在爱与失去的疼痛中,劈哩叭啦哭了一路。
命运对我不薄,它只是不让我好过。可我仍然感谢命运安排的相遇,在漫长漫长的岁月里学会治愈。我曾经和幸福如此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