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和不爱都要狠点——我有一个朋友，包子
关于该怎么介绍包子，我颇费了点脑筋。
其实包子不能算我的哥们儿，因为我和他熟起来的原因没那么单纯。当然你们也别误会了，包子不喜欢我，他喜欢我的发小——张楠。
我和张楠认识了20年。我身边总是有很多的张楠的追求者，他们行色匆匆，来得急走得也急。包子是最早的一个，也是唯一坚持下来的一个，用张楠的话说——最死皮赖脸的一个。但是你别误会了，我就是想和你介绍个朋友，他叫包子。
包子原名不叫包子，包子是他上小学的时候外号。上次小学聚会，包子人模狗样的和大家寒暄。
“您好，您好，我是XXX”
对方礼貌的和包子握了握手，茫然的说“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包子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就补了一句：“你不记得我啦，我是包子！”
对方手上猛地加大了力道，把包子疼的“嗷”就叫出来了。“我草，原来你就是包子！”然后冲着人群大喊：“大家快来看，包子！包子！”然后全班都刷一下围过来了，像膜拜英雄一样围在包子周围。
“哎，包子。你追上张楠了么？”，“还在努力，还在努力。”
“哎，包子。你还吃包子么？”，“不吃了，一闻味道就恶心。”
“哎，包子。你还记得咱班任不？我侄女在她班，经常问我认不认识包子。班任她每学期在课上必提起来你10次。你有空可得见见我侄女。”，“一定，一定。”
“哎，包子。……”
30几个小学同学，只有我在那一刻很平静。至于张楠，她有点忙，没过来参加聚会。
直到成年之前，我始终觉得包子的智商有点问题。小学的时候，他喜欢吃包子，猪肉大葱馅的，每天都会带两个去班级吃。但是他的吃法极为恶心，他会将包子放在方便袋里，在手里、在桌子上揉来揉去，直到汤水淋漓才兴致勃勃的拨开包装袋，一口放到嘴里。然后他会开始舔袋子上的汤汁，舔净之后开始舔自己的手指，最后才会意犹未尽的将袋子扔到自己的书桌里。你以为这是他被叫包子的原因？那你真是大错特错了。
张楠那个时候还不像现在这样，她个子小小的，坐在班级的第一排；头发有些稀疏，略有些黄和干枯；脸上有一点小雀斑，也不白，更不滑；总的说来，张楠那时候是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姑娘了。小学的时候，男孩子们都已经开始有点懵懂的喜欢了。他们会想法设法引起漂亮女生的注意，揪一下小辫子啦，在铅笔盒里放毛毛虫啦，诸如此类让女生讨厌但是他们乐此不疲的方法。但是张楠一次都没被骚扰过，直到有一天包子出现了。
包子是我们隔壁班的，天刹的不知道是他眼光实在是太好，看到了张楠10多年后女神的样子，还是思维不太正常搭错了大脑中的回路，总之张楠倒了霉了。现在想来，他表达感情的方式比其它同年龄段的男生高出许多，也成熟很多。很多外表一般、家境平常、上进心也欠缺的男的，能追上女神，那不仅仅是因为对她好，更是因为能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都献出来，给她一份甘居平淡、始终如一的安全感。是的，你没猜错，包子每天送两个猪肉大葱馅的包子给张楠。但是这种阅尽千帆、历经苍苍的生活感悟，岂是张楠那个年纪能领悟得了的？每次看见包子拿着两个包子站在班级门口，张楠都只有一个念头——来一条狗，把这仨包子一起叼走。
张楠：“你为什么送我包子？”
包子：“可好吃了。”
张楠：“我问你，为什么送包子给我？”
包子：“我喜欢你，想你以后能和我玩儿。”
张楠：“我不和你玩儿。”
说完，张楠就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包子在风中不知所措。但是第二天，包子还会准时出现在班级门口，叫张楠出去，给她送包子。久而久之，大家就习惯了。
“张楠，他又来找你了。”
张楠使劲儿瞪了一眼带话儿地女生，没好气的说：“没看见！”
那女生彭的将一个袋子扔到张楠桌子上，努了努嘴：“他给你带的包子！”
一个星期后，张楠受不了了。她对着又一次来送包子的包子说：“你再这样我告老师了。”
包子咧嘴笑了笑，“王校长是我姑父，你告了也没用”，一副“我是高衙内，娘子你就从了吧”的表情。
最后张楠被折磨得实在不行了，对包子说：“你喜欢吃包子是吧，你一次在我面前吃20个包子，我就和你玩儿。”
包子每天带的拳头大的包子，薄皮大馅，一个大概有一两重，20个就是两斤重。张楠也是想吓唬一下包子，丝毫没考虑到包子的智商有些不够用。翌日，包子如约拿了20个包子出现在我们班级门口的时候，整个年级都沸腾了。只见他将20个大包子5个一排、一共四排，排在了班级门口石头台子上，然后叫张楠出来。看着20个大包子，摆成如此有气势的阵势，我们还以为包子今天脑子抽风了要送张楠20个包子呢。班级所有人都去围观了，紧接着是全年级的人，然后是全校的人。
包子眼里却只有张楠，他看见张楠出来，便对着她呵呵一笑。“我开始吃啦！”
第一个包子，包子吃得很轻松，大概4口就解决了战斗。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等到第5个的时候，包子脸上已经略有些便秘的表情了。他还是坚持的吃了下去。张楠在一旁彻底看傻了，呆在那不知道该说什么。聚上来的所有人集体给包子数着数，
“第9个了！”
“吃完一半啦……”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从第10个到第15个，时间过得无比漫长。然后老师出现了。本来这种群体性事件，老师应该第一时间出现的，但是那天的课间广播体操因为领操的大队长发烧，临时取消了。将近半个小时的课间休息时间，老师们都去办公室喝茶去了。等到发现的时候，包子已经快变成包子了。
结果是，包子在全校的注视之下，由两个体育老师搀着，在操场上溜达了一上午，走一会就要停下来吐一会。不大的操场上，弥漫着猪肉大葱馅的味道，久久不散。至于张楠，她彻底被吓傻了，在包子吃到第10个的时候，就一溜烟的跑回了教室。这件事，以包子的妈妈狠狠的胖揍了他一顿，画上了一个完满的句号。包子自此之后，成为了我们年级的传奇，大家再也不记得他原名叫什么了，他也再也不吃包子了。
不过这件事以后，张楠对包子的态度要好多了。张楠默许包子下学和她一起回家了，当然条件就是——不许再送包子、不许课间再来找她。包子每天都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张楠和我后面，直到小学毕业。
初中开学的第一天，本来很高兴的张楠绝望的在班级的一角发现了包子。据说是包子托姑父王校长，找了我们初中的学年主任，一定要分到这个班的。张楠觉得，自己的初中不会好了。包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死皮赖脸，刚到班级就和全班的男生宣布，张楠是他媳妇，谁也不许打她的注意。刚开始男生们还很有些诧异，但是后来发现张楠对包子基本不听、不看、不搭理。不到一个月，当包子再说“张楠是我媳妇”的话的时候，大家都只有一个字——“切”。
不过也有让张楠高兴的事情，就是她出落得越来越标致了。她已经由黄毛丫头，变成我们整个年级的男生的女神了。有爱慕者自然也有很多看包子不愤的人，抑或他们嫉妒包子的勇敢。总之，据不完全统计，包子因为纠缠张楠，至少被打过5次以上。每次包子都是一脸的不服气的对我说：“他们让我离张楠远一点，他们是什么东西。哎呦，我胳膊好疼，你帮我揉揉！”
“又被这帮Loser给打了，在张楠眼里他们就是普通人。你看张楠除了对我，还这样对过其他人么？他们就是嫉妒。”
“哎，你说他们打我是什么心态，是不是说我离胜利不远了？”
的确，张楠对任何人都是一团和气，除了包子。骂着、讨厌着、冷落着，却渐渐熟了。成了朋友，一个微妙的朋友。
初中毕业，女神不负众望考上了最好的省重点，包子也不负众望比录取线低了200多分。公布成绩那天，包子鼻青脸肿的请我们吃饭。
“又被我妈打了，说养了一个废物，还要花几万块钱赞助费才能上高中。”
我和张楠安慰了一下包子，鼓励他浪子回头、重新做人。其实他也不是不学习，只是天赋方面的确差了一点。就这样，高中刚开始包子被分配到了普通班，张楠分在了重点班。。
张楠刚刚开学，就有了一个男朋友。至于包子，情绪稳定，用他的话“我看这对狗男……哦，不对……这贱男能坚持多久”。
的确如包子所言，高二刚开学，张楠就因为兴趣寡然和他分了手。年纪小的时候，我们根本不懂什么叫初恋。又过了一个月，包子被学校劝退了。原因是，把张楠的前男友打住院了。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怒发冲冠啊，还学会打人了！”我很怀疑他到底会不会打人，他一直是个follow heart的人，翻译过来就是“怂”。初中的时候，被打了都不敢和老师、父母说，最多到我这里过过嘴瘾。
“看他不爽很久了，早就想打他了！”
那是我见过包子最爷们儿的一次，不过也是唯一的一次。
张楠没说什么，连问为什么都没问。知道包子要转去一所私立学校继续读书，张楠连送都没去送。
但是张楠倒是也没完全没有记挂包子，学校的复习资料她会另外买一份，每节课的课堂笔记她都会拿去复印一份，考试的卷子她会工工整整的把所有解题步骤写出来，然后这些东西都由我带给包子。包子看见这些，都是嘻嘻一笑。张楠给他的，都是他不需要的；他需要的，张楠只言片语都不会对他说。
高考结束，包子居然比张楠的学校还要好。当然，不是包子受到了那些复习资料的鼓舞，发奋学习成就奇迹了，而是他找到了自己天赋擅长的东西——画画。包子的专业课是校招的第一名。
“我草，学校是瞎了眼了吧，让你得了第一名。”
包子一脸淫贱的表情对我说，“考色彩的题目叫——战争与和平。当时看见我就懵了。抹了几块色儿上去就不知道该怎么画了，最后我抽了一支烟想冷静冷静，刚一点着老师就过来让我掐了。我一狠心，把烟往画布上使劲儿一按，就交卷了。还想着反正此处不留爷，爷还能考别处，谁想就被老师相中了。”
我一直不相信包子说的是真的，当然考试不止色彩一门，他能得第一说明他很刻苦。后来，毕业喝酒，包子喝多了，拉着我说“当时考素描的时候，照片里那姑娘长得特像张楠。你知道张楠我画过多少遍么？从小学到现在，估计用的纸都比我高了。我几乎一眼照片都没看，也不敢看，看一眼都都会抖。”然后包子又干了一杯酒“你说，是不是老天都被我感动了。”我推了包子头一下，笑得很开心。
上了大学，张楠有了一个稳定的男朋友。他们很般配，男才女貌。
有天包子给我打电话，“你过来一下我画室一下。”因为想清静，包子在城乡结合部租了一个带院子的平房做工作室，他做作业或者创作的时候，经常几个星期不出屋，屋子里的盒饭盒子扔的到处都是。
我到了，发现张楠喝多了。吐得身上都是秽物。
“我草，你总算来了。快处理一下她,我出去抽根烟。”
我发现边上有刚买的睡衣，还有还带着商标的新的衣服。
处理完张楠，我出门看见包子在门口抽烟。
“她男朋友劈腿，刚分手。你说，我认识她这么久。她对我最好的时候是喝醉的时候，哎！”他摇了摇头，又点了一支烟。
“刚才你没想做点坏事儿？”
包子把脸嗒下来转向我，“我看她照片都抖，哪还敢想着做坏事儿？你弄好了没，弄好了我要去收拾我那个狗窝了，她醒过来还以为睡垃圾场了呢”等张楠醒过来，连那个破了半块玻璃的窗户，都像透明的一样。
张楠醒了以后再没有去过包子那个狗窝，包子也再没认真收拾过那个房子。
后来张楠又有了一个男朋友，对她很好，大学毕业两年后，他们结婚了，那又是一个新的故事。婚礼的消息，张楠让我把请柬带给包子。
小学同学聚会，张楠要忙婚礼就没有参加，只有我和包子同去，看着包子被一群老同学簇拥着，我心里却有些恍惚。
那一天，包子又约我去他那个狗窝。院子里面，有一块很大的画板，用白布蒙着。
“我想着张楠结婚，得送个正儿八经地礼物。画了几个月，想了无数个她的样子，还是觉得这样子最美。我认识了她19年，这幅画长宽也是1.9米的”那是我记忆以来，包子第一次那么正式的对我说话。
包子拉开白布，上面画着一个小萝莉。夕阳的橘光下，映衬着微黄色的头发，脸上有淡淡的雀斑，个子小小的，脸上笑得十分灿烂。
“我就是那天放学，看见夕阳下这张笑脸，才决定第二天送包子的！”
我想笑，但是却不怎么笑得出来。
“你帮我送给张楠吧，我就不过去了。”
我为了搬这幅画，特意雇了一辆面包车。张楠看到画之后，有两分钟一句话都没有说。
“你知道么，包子退学是因为听到别人背后说我的坏话。他开始一直被一群人打，被打得倒在地上，然后抓起地上一块板砖，给人开了瓢。”
张楠说的时候很平静，像母亲给孩子的睡前故事。说完之后，张楠就再没对我说过话，一直看那幅画。
后记：
上个月，包子订婚了。我因为出差，没能参加上他的订婚Party，他特意邀我去他家，说是要补回来。
“我媳妇做的面，保证你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打卤面。”
包子一手端着面，另外一只手给我把卤子拌开，递到我面前。
“哎，为啥你叫他包子啊？”包子的媳妇很好奇的问我。
我把口里的面咽了下去，看了包子一眼，笑了一下，“因为他讨厌吃包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