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乐猫小说拟推...短篇小说伯乐猫小说备推专题 ‧本周值

如墨

2024-03-21  本文已影响0人  郁玺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貌似写作总是这样,某一刻脑中突然出现一个想法,然后不断就这一点思考,有些情节从中生长出来,像是几株绿苗从岩石缝中冒出头,由此一发不可收拾,正准备动手写时,又感觉这株绿苗太过矮小不足以抵挡寒风暴雨,感觉这株绿苗像是从另一个次元长出来,其生长,倒像是幻象。我是忽然间想到,如果花园里的花就像墨水呢?一场雨一定会把花儿冲散,五颜六色的花墨会混杂在一起。我就这个点子想了很多,但当我下笔的时候,却发现我找不到主题。五颜六色的花墨混合在一起,会怎么样呢?为什么非得混合在一起呢?

顾莉儿说我最近很奇怪,总在休息的时候坐在安静的地方独自思考,不像从前那样打开手机开始刷视频。我解释说,我在构思一篇小说。顾莉儿貌似有点吃惊,说,没想到你还写小说。我说,我偶尔会写一写,作为一个业余爱好者。顾莉儿说,其实写小说才是你真正想做的事情吧,大树琴行和以前的种种,都不过是生活所迫。我看向窗外,乌云密布,有一只黑鸟飞快地向下俯冲。顾莉儿用右手轻轻抚摸我的脸颊,像是抚摸一个新生婴儿一般,她说,我理解的,因为我喜欢画画,像你喜欢小说一样喜欢画画,内容以及形式,都一样。顾莉儿戴着眼镜,黑色镜框里藏着一双带着点忧郁的眼睛。

顾莉儿是我的女朋友,大学生。我从没有向我父母说起过顾莉儿。我父母对我的印象估计只是我独自去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一个坐火车都要坐大半天的地方,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每天都为工作鞠躬尽瘁,以至于过年也没时间回去。我前几年没有体面的工作,也没有回去的勇气。遇见闫树丰之后,我才慢慢变得好些。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了,我起身去接电话。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的声音。母亲说,爷爷生了一场大病,现在还在医院,希望我能回来看望一下爷爷。我大抵有三年没有回家了,一直漂泊在外地。顾莉儿说,那就回去一趟吧,住几天,正好静静心,好好构思你的小说。顾莉儿起身往门口走去,而后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说,你总是低头沉思,我知道你不会来看我画画,但是我总觉得一旦我开始画画,你就会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你知道到的,阿泽,我喜欢让你看我的画,但却从来没有让你陪我画过画。我也不知道顾莉儿的话有几分真假,但是还是暗自感谢她给的台阶。我打趣到,就不怕我一去不返吗?顾莉儿也笑了,乌云里的雨总该是会下的,下完雨之后,又是晴天了。

“阿兰接下了母亲留下来的花园。花园不在城市中心,而是在郊外。从城市中心到花园开车将近一个小时,飞驰的汽车把周遭的建筑一点一点丢掉,直到冒出一棵又一棵树木,才停车,往里走,就能到那片花园。花园内的种种事务都由阿兰独自处理。阿兰最喜欢的是兰花,细叶如柳,蓝紫色花瓣清雅淡薄,抚安人心。花园里也种其他的花,鲜红的玫瑰花,烂漫的山茶,娇贵的牡丹,芬芳的桂花,出尘的海棠花,像铃铛一样的铃兰,当然,最多的是兰花。阿兰的花颜色特别鲜艳,与众不同。”

我在火车上写下这段开头,发给了顾莉儿。我和她发消息说,我希望有一天,能够在你身边看你画画。荧屏暂时没有跳动,方块形状的光静止了。我等了一会,火车开得很慢,窗外似乎还是飞快地闪过几株花,不知道叫什么。不知不觉我就睡着了。

列车员把我叫醒的时候天还没亮,极远处的天空一片漆黑,车站内灯火通明,淡灰色的街道有些冷清,阳光还没洒下来,穿过街道的风刺刺的。我带着行李箱在路上打了个车,回村里。

到村口的时候,已经天亮了。还没看见太阳,世界已经明亮起来了。天亮在日出之前。来村口接我的不止母亲,还有一个面容姣好的女生,有点熟悉,好像以前见过。女生见到我,开口说,阿泽,你终于回来了。我这才记起来,是小学时候互相喜欢的女孩子,初中高中依稀见过几次,她的名字,应该是宋琴,母亲喜欢叫她小琴。宋琴拥上来想抱我,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宋琴抬头看我,眼里貌似有些失望。宋琴的眼睛,大概是杏眼,皮肤干净,双眼汪汪,澄净的眼珠里貌似能看见过去的我。倒让我有点手足无措。母亲想帮我拿行李箱,我对着母亲笑了笑,说,不用,我自己来吧,妈,你在前面带路就好。

回到家里的时候,父亲在门口抽烟,白烟仿佛牵着风筝的丝线一般往天上飘动,还没靠近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父亲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还知道回来?”便转身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宋琴和我一起把行李安放好。我住的房间还是原来的那个房间,东西的摆放几乎没变,木制书桌靠在窗户下面,床头柜上还有几本落灰的作业册,五三、考点,记忆仿佛有一部分留在这个房间里,只是我一直没有回看。能看出来房间还是有打扫的,母亲大抵每每过年或者其他节日会打扫一遍。床头柜上能看见一条分明的灰尘线。宋琴问,这次回来打算住多久?我说,住一段时间吧,也不着急回去。我没有说我想写作的事情,大抵是性格使然,在一切未出形状时,我总不喜欢随便与别人诉说。顾莉儿是例外。

“平是阿兰遇见的第一个除家人以外的男人。平有着一双澄澈的蓝色眼睛,像是一些紫阳花一般的蓝色。平是中英混血,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英国人。阿兰永远不会忘记那个下午,一个紫阳花刚好盛开的下午,一个健壮的湛蓝色眼睛的男人礼貌地轻轻敲着花园的木门,用轻缓而流利的中文问,有人吗?阿兰打开门,让平进来了,往后的一切,也随之一并进来了。平好奇地打量着周围,惊叹世界竟有如此仙境一般的地方,平说,貌似这里的花儿要更鲜艳更绚烂些。阿兰问平,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平说,我正在旅行,想来见一见父亲的故乡,我胡乱走着,就走到了这里。平忽然下蹲折下地上的一支绣球花,递给阿兰,对阿兰说,This flower is as gorgeous as you.”

宋琴帮我放好行李后,就去厨房帮母亲准备午饭了。宋琴穿着雾灰色牛仔裤,上身着一件黑白条纹卫衣。黑白交替的条纹很好地勾勒出宋琴身体的线条,柔顺的长发自然地落在微微隆起的胸脯上。她走路时,浑身散发出一种端庄之态,仿若兰花。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淡淡的香甜气息。

我没有跟过去。我给顾莉儿发信息,问,你觉得小说是真实发生的吗?顾莉儿说,不觉得,小说就应该是虚构的吧,不然怎么叫小说呢。我说,那你会反感这种虚构吗?顾莉儿说,当然不会,我在画画的时候也总是虚构呢。她接着发了个微笑的表情,继续说,往往虚构的反而更真实。我补充说,虚构往往更能展现本质,我时常觉得自己就身处小说之中。

父亲说吃完午饭就去医院看病倒的爷爷,宋琴的父亲应该也会一起去。宋父和父亲是好朋友,宋父此次来这里是想要和父亲商量土地的事情。父亲年轻时候骑车摔倒了一次,轻度骨折,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康复后依旧劳作。年轻时候倒没什么问题,只是近来腿伤愈发明显,过往的一些旧疾也一拥而上,家里一脉留下来的田地,已让他们力不从心。宋父知道后,就来和父亲商量,让父亲拿出一部分土地让宋父来耕作,以此来减轻父亲的压力。宋父来的时候,宋琴也跟着过来了。这些是母亲告诉我的。母亲没有责备我,但是我心中已然充满了愧疚。我读书去了大学,从此离开了土地,本该落在我身上的责任,原来都是父亲承担了。

父亲轻车熟路地把我们带到了爷爷的房间,轻轻地打开房门。爷爷抬头看向父亲,父亲小声地说,老头子,你孙子回来看你了。爷爷伸出手,我立马小步过去,握住爷爷的手,一双和爷爷身体一样佝偻着的充满皱纹的手。四指根都结了厚厚的茧,明明病倒了,双手却依旧如此温暖。这时候母亲已经蹲在窗前,打开事先装好的饭菜,递给爷爷,“尝尝,小琴给你做的。”听到这句,宋琴脸颊泛红,转头躲避着爷爷的目光。

医生说爷爷这是肺炎,所以经常咳嗽,食欲下降,四肢疲乏,住院治疗一段时间应该就会好。这也让我悬着的心松懈下来。

平问阿兰想不想和他一起旅行。阿兰觉得这个衣着得体的男人真是奇怪。偌大的花园只有阿兰一人打理,若是阿兰离开了,那这些花儿谁来照看?长辈的传承谁来担负?阿兰说,我不能离开花园。平每日都来看望阿兰,来陪这个早已习惯独自一人的养护者。阿兰起初也抱怨平的动作笨拙,但是却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希望平不必再来的话。

那是一场暴风雨。起初浓厚的乌云压在树枝上,空气里像是塞满了冰冷的石头。阿兰慌忙地从房里拿出一些棍子,立在花园的四角上,而后用一块巨大的塑料布把一块又一块的花圃盖住。平觉得疑惑,但是也在帮阿兰完成着这项浩大的工程。平说,这些鲜艳的花儿都是坚强的生命,我认为哪怕淋这一场雨,也依旧会鲜艳如常。阿兰双唇紧闭,鲜红的嘴唇此时已经有些发白。

写着写着忽然有人在敲门,我把这段文字发给顾莉儿之后,就把笔记本关上,开了门。门口是宋琴,宋琴换了睡衣。说是睡衣,其实也不过是母亲的一件穿旧了的粗布衣服罢了。淡灰色的衣服洗的发白,衣服有些硬邦邦的,宋琴的胸脯顶起一部分衣服,白嫩的小腹露出来一点。宋琴说,你父亲说天色已晚,不如就在这里住一晚,明早再回去也行,我们就住下来了。我点点头,问,那有什么事情吗?宋琴向我走近,问,阿泽,你还记得我吗?我说,我记得,你是宋琴,我们一起上过小学呢,怎么会忘记。宋琴说,不是这些。我沉默不语。宋琴说,阿泽,你好像变了,我以为我们能像以前一样的。我说,你也变了。她问,我哪变了?我有点结结巴巴,你比以前更成熟更漂亮了,让我觉得像是另一个人。宋琴盯住我的眼睛,我看着她复杂的目光,身体不自觉地后退了一些。

父母平日里的农活我帮不上忙,我能做的,也就只有每次吃饭前装好一部分菜,吃完饭后再给爷爷送过去。宋琴会陪我一起去给爷爷送饭。我们各自说着自己的经历。宋琴说她很幸运地考上了离家很近的大学,大学里面有好几个男生追她,不过她觉得那几个人有些肤浅,就都拒绝了。我也和她说我的事情。我去到外地的大学之后,浑浑噩噩度过了四年大学生活,而后就一路向北走,去了很多个城市,生活过得很苦,后来遇见了一个叫闫树丰的人,和他一起组了乐队,一直在他开的大树琴行里工作。宋琴抱怨说,你好几年没回来了,你父母和我可想你了。我用笑声来掩盖愧疚,说,这不是回来了吗。

我骑着父亲的电瓶车去医院,宋琴坐在后面,有时话说着说着,宋琴就会用双手环住我的腹部,头轻轻依在我的背上。我没有和她说顾莉儿的事情,她也没有问我关于爱情方面的事情。顾莉儿曾经靠在我的肩膀上,可是和宋琴的依靠截然不同。风一路狂奔,急不可耐,而我竟希望时间走得慢些。

宋琴隔天晚上又来到我的房间。平日端庄的她此刻忽然变得柔弱起来,杏眼之下仿佛两道红痕。她用很委屈的声音说,对不起,阿泽。我问她,什么事要说对不起。宋琴说,其实借爷爷的病让你回来是我的主意,你的父母都很想你,只是一直默不作声,我也想你,只是你一直不回来,我才......还没说完宋琴忽然扑上来抱住我,阿泽,我有点控制不住,你知道吗,今天我们对话的时候,我觉得你离我好远好远,孙悟空翻五百个跟斗都翻不过去,但是又仿佛回到过去,你还是那个亲切的阿泽,我还是你的琴,阿泽,我一直喜欢你,厚重的时间也无法压垮的那种喜欢。我内心翻涌,但还是轻轻推开宋琴。我说,别这样,宋琴。宋琴靠近我,想吻我。

窗外忽然下了雨,硕大的雨滴砸在玻璃窗上,我忽然记起来顾莉儿临走时的笑。我猛地推开宋琴,说,宋琴,你冷静点。宋琴貌似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情绪像停止扇动翅膀的鸟儿一样急剧跌落。她用手揉了揉眼睛,又恢复到平日里那个端庄的宋琴,只是眼睛通红的,她说,抱歉,阿泽,我有些失态了。说完宋琴转身就要走,我半撒谎说,其实我也有点想你们了,这次回来,也不完全是因为爷爷病了。宋琴回头看了我一眼,说,“是么,好的”,便关上门离开了。

阿兰折了一支兰花,递给平,说,你拿着这支花,放进雨中试试。平满脸疑惑,可还是照做。大雨落在平宽大修长的手上,也落在兰花上。蓝紫色的兰花像是墨水一般,在雨水中融化,流动着的浓稠的蓝紫色花墨顺着平的手滴落在土地上。平的眼睛瞪得很大,他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事情。他用那双碧蓝的眼睛看向阿兰,又看向那支兰花。阿兰这时小步上前,亲了平的脸颊,随即跑进了房间里面。平眼神霎时变得有些迷离,红晕从脖颈一直上升到耳垂。这场大雨仿佛打碎了平的现实感。平跟着阿兰走进屋里。屋里放着一盆蓝紫色的兰花,仿佛刚刚只是幻觉,那支兰花并没有被雨水吞没。平搂着阿兰,低头亲吻着这个女人,双唇柔软的质感,唾液的粘稠感,才让平知道这不是幻觉。平轻柔地褪去阿兰的衣物,抚摸着阿兰柔滑的皮肤。阿兰握紧平的手。大雨滴滴答答应和着热情的节奏,屋外的那支兰花像墨水一样晕开在水洼中,而后温柔地进入大地。

隔天宋琴还是照常与我一起给爷爷送饭,依旧很平常地与我交流,就仿佛昨天无事发生一般。大抵还是有点变化,我有点变化。我能体会到宋琴压抑着的浓郁的情感,宋琴怀念过去,我又何尝不怀念过去呢?但是我不应该留在这里,我还要回去,顾莉儿的画我还没看,还没有陪她画画。宋琴又在电瓶车后抱住我,但是这次和以往感觉不同,宋琴仿佛不仅仅抱住了我的身体,也环抱着我的心。她抱了一下,又退开了。我强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是昨天的宋琴的模样不受控制地出现在脑海里。无法抑制感性的宋琴,端庄冷静的宋琴,像天使和恶魔一样盘旋在我的大脑两边,注视着、攻击着我的思绪,想要击溃我的理性。

平说,我明天就要离开了这个城市了。阿兰把手放在平的手掌上,然后手指错位,十指相扣。阿兰说,平,把我也带走吧。平说,那花园呢?这些美丽的花朵呢?它们没了你怎么办呢?阿兰犹豫了一会,说,我已经无法顾及他们了。平拒绝了阿兰。平觉得这些仿佛墨水一般的花朵不应该因为自己而被雨水淹没、泯灭,阿兰的使命就是守护这种虚构,那阿兰的逃走便是背叛,自己的出现便是罪恶的源头。平用很冷淡的声音对阿兰说,我不会带你走的,你更应该守护这片花园,它们比我更需要你。平没有理会阿兰留下的眼泪,起床穿好衣服,就要离开。阿兰说,平,可我需要你。阿兰觉得,平这次离开以后,或许就再也回不来了。她不希望未来的生活里没有平,可是她也知道自己应该守护这片奇妙的花园。眼泪并不能代表什么。

遇见顾莉儿大概完全是命运使然。我那时作为吉他伴奏手跟着闫树丰的大树乐队在当地的一所大学里面演出,演出间隙我走出展演厅透气,而后撞倒了抱着一摞书的顾莉儿,书本洒落了一地。闫树丰正好看见了,帮我要了顾莉儿的联系方式。和顾莉儿聊得很融洽,后来一起出去吃了几次饭,再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顺理成章到让我感到疑惑。我问过顾莉儿为什么是我,她说,你还记得最开始你帮我捡起书的时候,看见的那幅画吗?你说画里的花很漂亮。我这才想起来,那时候我确实是看见了一幅画,那幅画严格来说画的内容并不像花,几种鲜艳的颜色通过某种古怪的方式堆叠在画纸上,但是不知为何我一眼认出那就是花,并不禁夸赞了一声。不过我还是疑惑地问,没有其他人说这种话吗?顾莉儿说,他们都没能认出这些花儿。所以每次顾莉儿画完画后,都会让我看一看。奇怪的是,每次那些画上出现的奇怪的形状和色彩,我都能准确地找到其组合后的含义。顾莉儿很珍惜我,所以我也很珍惜顾莉儿,我们一起生活了三年。

顾莉儿打开门。木门发出吱呀声,长长地,仿佛发出苦痛的呻吟。打开门的不是顾莉儿,而是宋琴。宋琴说,下雨了呢。我看向窗外,的确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宋琴没有穿母亲那件粗布衣,而是换上了另一间冰丝睡裙,露出白皙的双肩。顺滑的睡裙巧妙地勾勒出宋琴胸脯的曲线,领口出隐隐能看见一道浅沟。裙摆一直延伸至小腿,宋琴的小腿笔直,稍有肉感。宋琴没有像上次一般冲动,而是盯着我的眼睛,慢步向前。我看着那双冷静却也炽热的眼睛,有点无法动弹。宋琴从正面轻轻抱住我。我没有推开她。顾莉儿好像站在门口看着我。屋外还在下雨,积聚的雨水从屋檐砸落在窗户上,发出很大的响声。宋琴加大了双臂的力气,我将悬着的双手交叉放在宋琴的后背,也抱住了宋琴。

那个平即将离开的晚上仍旧是雨天,淅淅沥沥的小雨滴落在浓郁的花朵上。阿兰带着一个小包,里面装着她为数不多的人生物件。平并不知道阿兰偷偷跟着他。细雨淋在平的脸颊上,把晶莹的泪滴带向无言的大地。那双蓝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平走到火车站,人群拥挤,阿兰和那片墨水般的花园仿佛梦境,可是阿兰的触感却又如此真实。阿兰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人,害怕忽然一个人跳出来责骂她,但她还是从人群的缝隙里追向平,追向那个有着一双湛蓝色眼睛、有力身板、宽厚肩膀的男人。仿佛有一根丝线,阿兰拼命地牵住那根线,害怕失去什么。

雨滴像迟暮老人一般平静地落下。细小的雨滴落在没有打伞的人群中,也落在没有防护的花朵上。阿兰的花朵像墨水一样,蓝色,红色,粉色,紫色,白色,浓稠的花墨汇聚在一起。雨下得很慢,慢慢地落入花墨之中,像是有人在某处不断搅拌,加水稀释。五彩斑斓的花墨混杂在一起,一切欲望、希求、纯洁、罪恶、真实、虚伪都溶解在花墨之中。

忽然电话响了,是顾莉儿打来的。我拿起手机离开房间,接通电话。顾莉儿说:“李泽,我很早时候就觉得自己应该要画点东西,但是一直没相通应该画什么,直到刚刚我才想到,我一直想画的是你。你不要挂电话,我想让你陪我一起画完这副画,你不是一直想这样吗?我现在已经准备好画板了,我这次不打算用任何色彩来画你,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任何色彩都不足以形容你。残缺的黑白是最完美的真实。我能够在脑海中想像你的样子,你身体大概的轮廓,身体比例,头发的形状,你的五官,你知道吗,你的眉毛像个倒八字,平时总给人一种很凶的感觉,但是你的眼睛却是如此温柔。我把你最喜欢的那套西装也画上。哎呀,铅笔掉了,笔尖断了,我去换一支。你的身体平时看起来瘦弱,可是总让我觉得安心......我正在画你的脸,仔细画你的五官......”

我脑海中浮现出顾莉儿画画的情形。我四肢疲软,灵魂好像飞出了身体。顾莉儿像医生一样拿着画笔。顾莉儿用手术刀分割我的灵魂。我的灵魂碎成无数块,慢慢变轻,不断上升,上升,淅淅沥沥的雨滴溶解着我灵魂的碎块。我的灵魂像墨水一样,溶解交杂起来,我的欲望、不忠、叛逃、动摇,像墨水一样,溶解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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