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一只藕
1943年,他出生在盛产莲藕的地方,从小就喜欢吃藕,这不光因为那时找不到比它更好吃的东西,而是它确实好吃。
他来自家喻户晓的电影《洪湖赤卫队》的家乡,是唱着“洪湖水浪打浪”成长起来的文化人。
在学校、在工作单位,只要是有《洪湖赤卫队》的电影他必看,不光因为这是发生在他家乡的故事,他也有一腔热血,也想有一天像洪湖赤卫队队员们一样为国家冲锋陷阵。
他从小学一直读到大学,成了当年洪湖边上少有的文化人。
结束学业时被安排到了一家军工厂工作,工厂里的人为前方造枪造炮,心想这虽然不算冲锋陷阵,能直接为前线服务也是光荣的。
可他没有机会亲手造枪造炮,被安排到宣传部门做宣传工作。
宣传工作也很重要,时事政治、工厂的中心工作、工作进展、工作中的好人好事、鼓舞士气等等,有好多事要做,他就是在大部队的行军路上,打着快板的宣传队员,手中的快板不停的发出“噼啪噼啪…噼噼啪”清脆悦耳的声音,还有他那男高音般的大声说唱。
和战士们一样满脸的汗水,一身布满了路边扬起的灰尘,让他感觉这里也是战场。
后来他也当了领导,和工人们一起摸爬滚打,“七对七”每天十二小时的上班,抢任务、攻难关。
他把政治思想工作做到了第一线,做到了每个家庭、做到了每个单身汉身上,从工作、学习、生活到单身职工的恋爱、结婚都是他的工作范围。
他的字写得漂亮,一次在车间墙壁上写标语,他站在楼梯上,手里拿着排笔横撇竖捺的写着,快写完下楼梯时不小心一脚踩空摔了下来,被人扶起在凳子上坐了好久才缓过劲来,他忍着疼痛爬上楼梯又继续写。
隐藏在大山之中这些过去的工房早已废弃,可他写的那几个方方正正的大字还依稀可见。
他高大的身躯最后还是累倒生病了,做了一次大手术,从前胸到后背被手术刀划开,至今那一个大大的S形伤疤像一条蛇还缠绕在他的身上。
他没有被病痛打倒,重新站了起来,车间轰鸣的机器旁、职工家庭里和单身宿舍里,又出现了他的身影。
他三十出头才结婚,有一个贤惠心疼他的妻子,那是他响应号召,从大城市的学校来到大山沟里的三线工厂以后,妻子看重了他高个宽大的臂膀,他喜欢妻子的能干、泼辣、善解人意和温柔体贴。
在他的眼里,爱妻就像那荷塘里一朵美丽的荷花。他们都是第一次谈爱,一碰即合,不用山盟海誓,心照不宣的就定了终身。
他们在一起患难与共、相濡以沫,共同经历了将近半个世纪的风风雨雨。
今年他已七十八,她也到了七十四。
退休以后,由于工作时的积劳成疾,身体不断出问题,幸好有个几十年医务工作经验的她,无微不至的关心,常年毫无怨言的照料,才使得他们一起多走了许多年,他遇见老同事、老朋友、老同学,说得最多的就是:
“家里如果没有一个专业的妻子照顾,早就没有我了!”
他因帕金森疾病导致手和头都有不同程度的抖动,控制不住的口水从嘴角不断溢出,需要不停的用纸巾擦去,可他大脑清醒,仍然每天读、看新闻,关心着天下大事,与人交谈自己的思想和见解。
在他爱妻和同事、朋友们的眼里,他就是一只藕,虽居下而有节,贫贱不移。一出淤泥就冰清玉洁、一尘不染。
2020年10月14日于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