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薄幸一
01
我可以，因为你，做很多事
“小姐，新来的丫鬟都在这了，这是卖身契。”百乐行礼，将一沓纸张递上来。
我紧了紧袍子，让她关上门。看着这些卖身契一笑，“我当殷嬷嬷怎么拿了几百两银子拖到这寒冬才找丫鬟，不知道又有多少进了她的口袋。”
“谁叫何四娘?”一个小姑娘站出来，发着抖回答：“小姐，奴婢是。”
“如何来的?”
那小姑娘极委屈，带哭腔回道：“哥哥……哥哥要冻死了，爹就想换点银子……”
其他丫鬟脸色极为难看，仿佛在哭的人就要死了，我讨厌这样的眼神，把我当做魔鬼的眼神。
“你怕什么，你爹才可怕，我是养你的人。现在，你叫希妍，你是我院里的人。”
我又看见另外几个人难以置信的样子，我没有杖责她，我给了她寓意吉祥的名字。——哈
再无心情，我让她们去学规矩，正想画幅画，又有人禀报，侍郎大公子递请柬，爹要我带几位妹妹赴邀。
“小姐，前些日子成了及笄礼，如今是有不少人想看看小姐。去一趟吧，省得有人嚼舌根子说小姐长得不好看。”
我提高声音让外面候着的小吏听见，“爹爹是为我好，让我见见世面，我自是要去的。”便差人叫妹妹们准备着，更衣梳妆。
百乐不高兴，“哪有这样的，请小姐还带上妹妹，让他们见了就看上了吗?老爷如此不喜欢小姐。”
我头一次进侍郎府，府里管家带我们进了清雅苑，说先赏着雪景，不一会宾客就到齐。几位妹妹早已四散开。和其他公子小姐寒暄过后，我这才得空赏起了亭子旁的梅花。
“……知止而后有定……则近道矣……”
这是没听过的声音，也就是说，还有一位公子没有打招呼。
我寻声望去，少年立在雪中，摆弄着风铃，轻声背诵着什么。
这是《大学》，娘说，姑娘家不用学这个，但我会背前面一段，里面的大道，我一生无法落实。
——是少年生得漂亮了些吗，雪天有这样的声音觉得实在好听。我皱眉，江瑞萱，你怕是在闺阁呆傻了，出来就动这些心思。
远处传来嬉闹声，“孙兄，那伶人依依可还在你府上养着啊……”
“你莫不是想要吧……”
一位女子走出人流，到那背《大学》的少年面前，“陆公子也来了。”
他笑着还礼，“是，安姑娘倒是有礼了。”
侍郎公子齐渊走到我面前，一派彬彬有礼的样子，我也尽快融入，只是心思飘到了他处。
整个宴会怎么过的呢?
大概就是，作诗作画，姑娘们同公子们眉来眼去，我的诗也让侍郎公子自叹不如了吧，百乐说我艳压群芳，我不知道，眼里都是那少年。
我唤来管家，“将昨日宴会上的人画像和名字，出身何处拟好交于我，我好记住，免得再见面不记得人家而失礼。”
而我只是看了那位公子，陆褀裕。和那位女子，安昭。
从何时起呢，我在一切遇见安昭的地方给她好感，她开始把我当做知己，絮絮叨叨中偶尔有陆褀裕的事，虽然脾气也够不好，但也能应付。
再后来与另一位小姐熟识，她知道更多关于陆褀裕的行踪。我引导她们自己聊起他，了解的不多，但我不急。
时间长着呢。
那是又一个准备去安昭府上的早晨，有人来禀报，哪家从二品官员的孙公子来提亲了。这些天来了几家提亲的，我让他传话拖爹再退掉，坐上马车出了府。
安昭府上的门卫早已熟悉，没过问便打开了大门，我轻车熟路的走向安昭的院子，她院子附近非常安静，我听到了说话声，这声音在我脑中回响了千百遍，我一听就知道是谁。
我走向他们，竟有些慌乱，“瑞萱见过陆公子。阿昭，这，是我才做好的枣糕。”
陆公子还礼，笑道：“小生来的不是时候，怕是扰了安姑娘的兴致。”
我抬眼看向他，这一眼，我看到了他的眼神，顿时感觉五雷轰顶。
——我太明白了，这，满是痴迷的眼神。
对安昭！
“陆公子这就见外了，阿萱是我姐妹，一起来切磋琴艺哪里扰了兴致，一会陆公子还要多多指教才是。”
我又惊讶地看向她，
安昭琴弹得极好，我逊色于她。
她昨日为什么突然不对我冷嘲热讽反复叮嘱带上琴?为什么说想指导我?
是要我出丑还是有个比她不好人容易拖出她的高超?
我像行尸走肉一样听她们说话，我也尽力把琴弹的很好，但还是差了安昭很多。我看见安昭生气的样子，“你一定要好好跟我学！”，看见陆褀裕在她弹琴时目不转睛的样子，觉得自己很多余，就算她耍了一点小心机，可怎么看他们两个都是神仙眷侣。
“……阿昭，今日你授予的要领我记下了，我爹他，他让我今日早些回去，如今时辰实在是不早了，我得回去，明日怕是有事要做，过几日来时给你送点心。”
她笑着说不送我了，我这才脚步虚浮地离开。
才进院子，江邵秦就来了，我面无表情，“三弟怎么来了，有什么事要姐姐帮忙吗?”
“你自己是什么料自己不清楚是不是，真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是吧?浪催蹄子！你以为有几个人娶你，方才提亲的那个人可是找到我头上了，你现在告诉我你到底嫁不嫁，再不嫁我就把你送去尼姑庵！”
“哎哎，江兄不要激动，我只是寻江兄问问令姐事，并非是想找麻烦……”因为男子着急地跑过来。
这个人眼熟，好像是上次宴会上的一名男子。是那位孙阳章没错了。
我只神色不变，开口道：“孙公子见笑了。”说着转身离开，他又追上来，“在下去岁对姑娘一见倾心，今日方来提亲，姑娘不接受就算了，在下可以再等一段时间，姑娘再好好决定……哎别走啊，姑娘可会骑马……哎……”
我回到房中呆坐，一连串的伤心翻腾着。百乐道：“小姐，夫人来了。”
娘已经急急地推开了门，“邵秦又找你麻烦了?”我盯着娘，终于没忍住流了泪。
“我也是他孩子……江邵秦他怎么就可以如此跋扈……”
——我也是这京城极美的小姐，我只是琴弹得没有她好，我也是这京城数一数二的才女，我只是晚些遇见你，我从来没有算计过谁，我也不会有大小姐脾气……
——可为什么是她！
——是了，喜欢谁本就没什么道理。
我可以，因为你，做很多事。
02
小女子薄幸，空写断肠句
我开始苦练琴，开始偷偷背我打听到他喜欢的书，我把一切才能练到最好，简直像疯了一样不言不语地改变自己的所有。如果我有所放松，事后都会觉得做了错事，巴不得到寺庙忏悔。
我开始觉得我哪里都不好，嫌弃关于我的一切。安昭有陆褀裕，她就是很好，我就是比不上。
只有孙公子，时常到院子里来找我，我也总是不见，房外总是放有价值连城的宝贝和同心结或扇坠一类的东西，而我看见就差人，原封不动地送回去。
安昭倒是自己来找我了，“你不会因为上次的事生我的气吧？”
“生气?上次怎么了？没有啊，阿昭指导的很有用，我长进了不少。”
以前我只是觉得她太过娇气，如今发现，她对我的每一个笑仿佛都在说：你是个任我利用来拴男人的傻子。
我开始慢慢远离了安昭，她也不担心，想必，和陆公子一起过得挺好的吧。我从未打听过他们的事，害怕听到他们的一切消息。
爹召我去了堂屋。
“萱儿，邵秦他不懂事，这不犯了错，让官府抓进了牢。他还小，还有仕途未踏，这相府答应放他出来，只是要一个姑娘嫁过去，你看……”
爹不再说话，我已经懂了。
“所以呢，你要赶我走吗？一年多没见我，现在见我却是赶我走对吧，你那乖儿子可真厉害，他怎么了？强抢民女了，还是杀人了？你不觉得他是咎由自取吗?”
爹怒道：“放肆！他可是你亲弟弟！”
我丝毫不理会他说的话，“还记得他小那会不让你们吃他喜欢的菜，你只是笑他自私吗？记得他心情不好打了仆人，你只是问他有没有受伤吗？记得他每次找我麻烦时，你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我本来可以不忍，我可以还手，但我就是不！我看着它越来越嚣张跋扈，看着他一次次背地里触碰皇上的逆鳞，我高兴！他犯一次错，我就觉得他离死更近了一步！现在他在牢里不好吗？我为什么要救他？
“他犯下的错事，会被一件一件查出来，对吧？这下可好了，他不可能活下来，你说不定会被罢官呢，我怕什么，反正在哪活着都一样。而你活不下去，你娇生惯养惯了，你会去自杀，我娘她不需要你！她本来就不需要你！”
我咬牙切齿的说完这些话，又说了一句：“今天，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高兴了！哈，你说对吧？”
娘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向来乖巧懂事，也总是听娘的话去隐忍，今日说出来的这些话竟然这么恶毒。而我已经拉着百乐跑开了。
回到房中，我冷静了许多，我是一定不会嫁过去的，碍着丞相的面子，他们也不会拿我怎么样，只能好言相劝。
就在这个时候，孙阳章来了，他这次竟直接推门而入，说道：“你三弟被抓了你知道吗？你们关系挺不好的吧，我可以再添一把火，保证他五马分尸。不你要是想救他也行，我能帮忙。只是，瑞萱，你嫁给我好不好……”
我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孙阳章，我不用你帮忙，他反正也不会好过，而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似乎是恼羞成怒了，他吼道：“你不就是喜欢那个陆褀裕吗？你还在想什么喜欢，她已经和你那好姐妹定下婚事了！你要嫁过去做小……”
我几乎失控的抓住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这才几个月，他们就定亲了！他们……”
孙阳章似乎很高兴我有这样的反应，放慢了语气说道：“他们就是定亲了，你可以和我在一起，你开心不开心的时候都是我在你身边，我哪里比不上那个陆褀裕?我能让你做我的夫人，我能给你无数的奇珍异宝，嫁给我不好吗？”
太傻了！
你与他第一次见面就该知道，他对那个安昭和对你是不同的，他们两情相悦也好，安昭在欺骗他也罢，你终究是得不来的！你终究不会用诡计把他拴在身边，因为你来的比安昭晚，他心里再容不下第二个人！
像你一样！
我擦了擦眼泪开口道：“那么孙阳章，你凭什么觉得你的付出一定会得到回报，凭什么觉得用心对待就会天长地久，凭什么觉得别人会因为钱财而留在你身边？”
我拖着虚浮的步子走出房门，忽然转头问道：“是什么时候？”
他半晌开口：“……下个月，廿三。”
我走进堂屋，五姨娘还是在哭泣 ，只是不见了娘，我觉得眼睛难受极了，揉了揉对爹开口道：“我嫁。”
我着实讨厌他们那惊讶的眼神，又开口说：“但是，时间，要定在下月廿三。”
五姨娘擦擦眼泪急忙开口道：“好好好，就定那天，明日我，不不不，一会我就托人看看是不是吉日。”
她说着跪在我面前：“好萱儿，姨娘给你跪下了，大恩大德我和邵秦都会记下的……”我木然移开，“你要跪我娘，不是我。”
“是，我们也会感谢大夫人的，大夫人品行是多好才照顾出这舍己为人的好女儿！”
我看见父亲端起笑容，吩咐人去禀报，说既是下个月那得快些准备了，他说，萱儿你现在多养养身子，还有你看你现在的脸一点精神也没有，快去休息，明日安排人到你院中教授礼节。
我好像开口，爹，对我娘好点，不，是要多好有多好，否则我就去死，他们若是恼羞成怒，难保不会找三弟麻烦。
日子很快就到了，那天我一夜没睡，寅时起来收拾妆容，丫鬟们的衣服都换成了红色，娘早早地来为我梳头。
“眼看着姑娘就嫁了，你放心，丞相府要你嫁过去是嫁他们二公子，要是嫁丞相我可不答应，那二公子我见过，长相才华都是极好的，嫁那里不是委屈，这丞相府也不会亏待了你……”
我一言不发，娘就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天快亮了吧，窗纸都给照成灰色了。娘帮我梳完头 ，让我在这里候着，她得去大堂和爹迎接宾客了。
百乐帮我细细地理着头冠上的珠子，我开口：“百乐，这整个府上只有你没向我道贺，你是看不上我的赏银还是看不上我这个人?”
铜镜中百乐红了眼眶，“小姐不要这样了，小姐不会愿意听到这些话的，奴婢绝不道贺。”
我起身到案前，写下我唯一想说的话。
小女子薄幸，空写断肠句。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像娘一样，身为夫人却要劝着自己的孩子忍气吞声，不知道我要嫁的人是什么样的人，我和千万女子并无不同，我的一切在几年后只会在相府存在，不再有谁记得。
作者的话
写这篇文章呢，是因为觉得古时候的女子在那样一个男子为尊的环境下一定会疯掉，当然文章中作者写得已经很开放了，要是严格要求的话，作者这“小巧玲珑”的阅历恐怕是一百万个不允许。读了几遍发现自己文章里好像没有一个男孩子是好东西啊～默认江瑞萱相公和陆褀裕是好人吧！
强调！这不是爱情故事！是以一个大户人家千金的角度写人心，。或者会有人觉得萱儿的爱没有那么伟大，但有过暗恋史的青春期姑娘一定懂有多酸，毕竟天大的伤心在别人眼里都是自找的小麻烦，王源说：世界上没有真的感同身受。要自己理解啊！
最后，欢迎看过的读者大大们留言吐槽，但看在作者这么“可爱”的份上(๑＞ڡ＜)不要恶意吐槽好不好?
By 温煦锦
小编 柒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