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连载】弗洛伊德十七岁(第一节)
【两个人把莎莎桌洞里的信都拿到天台上去拆,大声朗读,数里面的错别字。嬉笑着,落寞突然像潮水一样涌进安妮的心头。她后来花了好多年,才能接受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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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
安妮又梦见自己徘徊在善德的南门外,空荡荡的公交站牌边只有她一个,等一辆总是不来的公交车。路边蛋糕店的玻璃橱窗映出她的身影,高马尾,松垮如布袋的一身校服,红书包,仿佛还是她在善德中学念书时的十六七岁。
这一年的夏末,安妮五次三番地做同一个梦。学校的南门锁着,梧桐参天,光点从树叶间漏下来。安妮从裤兜里摸出手机,九键直板的彩屏oppo,包月二百条短信,让她可以每晚躲在被子里聊天。她打给通讯录里的每一个人,皆是嘟-嘟-嘟的忙音。一直站在公交站台边,天光未曾变化,时间慢得好像把安妮忘记了。安妮想走开,想去别的地方看看,哪怕从南门走到北门也好,却模模糊糊觉得自己在等着什么,迈不开脚。
闹铃吞噬梦境,安妮醒来在二十二岁的清晨。吃过早饭,她乘公交去凯盛上班。写字楼十三层,电梯门开,她走到“凯盛教育”四个大字前,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前台Kitty正托着腮玩手机,安妮上前打招呼。
“这两天怎么这么没精神?”Kitty问她。
"天天做梦,睡不好。"
“反正你也快回去了,就当提前倒时差了。还有多久走?”
“不到半个月,十来天吧。”
算起来安妮在加拿大读书也有四个年头了。高考失利爸妈送她出国,读了一年语言又读了一年高中,国内读大学的同学都已经毕业工作了,她开学才升大三。这个暑假她来凯盛兼职,留学咨询,劝说高中生家长和想出国读研的大学生在凯盛培训。莎莎周末来找她,莎莎说:"你居然还有暑假,不可思议。"莎莎夏天刚实习转正,属于万人之下无人之上的小员工,天天加班巴结老板,自然羡慕安妮睡睡懒觉打打零工的大学暑假。
莎莎比高中时候更漂亮,腿又白又长像匹小鹿,一字裙高跟鞋,亚麻色卷发披在肩头。
她们在德善读书那三年莎莎已经出落得很打眼了,QQ几乎收到过半个学校男生的好友验证申请。放学后莎莎挽着安妮走到公交车站的一小段路,骑车的男孩从她们身旁呼啸而过,偏头仰起脸吹个口哨,莎莎挺胸抬头,脸也不红,转头骂回去。吹口哨的人里就有周深。
也有暗搓搓往莎莎桌洞里塞礼物送信的,本子笔盒水晶球,大粉大紫亮闪闪,未成年直男审美。莎莎桌洞里有,安妮桌洞里也有,她们同桌,常常有外班男生搞不清情况。安妮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反正拆开了那些信上的名字也都是莎莎。
体育课她们溜出来,偷跑到教学楼的天台上去。
天台常常是锁着的。莎莎是英语课代表,班主任常把一串钥匙给她吩咐她去办公室数卷子,她和安妮早就算好天台那扇门的锁眼的尺寸深浅,摘下天台钥匙去学校门口配了一把一模一样的。
两个人把莎莎桌洞里的信都拿到天台上去拆,大声朗读,数里面的错别字。嬉笑着,落寞突然像潮水一样涌进安妮的心头。她后来花了好多年,才能接受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高中三年,莎莎只爱过一个男孩。高二冬天一节周四的体育课,莎莎拆开一封信,读了半句,忽然噤声了。安妮想都不想,就知道他是周深。托莎莎的福,想要从安妮这里打探消息的男生不计其数。胆小的男孩子,把安妮单独叫出来,或者发短信问莎莎的习惯喜好,送给安妮零食文具,安妮知道自己没能力成人之美,就推说不要不要。但是周深不一样。
莎莎对周深的喜欢,安妮是看得很明白的。周深吹口哨,莎莎脸就一红。安妮调侃她,莎莎死不承认,推说是冻的。冬天莎莎是白雪公主,漆黑的眸子和头发,瓷白小脸,周深不在,怎么也冻不出腮红。自习课莎莎做数学卷子,打密密麻麻的草稿,在数字和公式的边边角角一遍一遍写“zs zs zs”,她正在写,安妮凑过来看一道填空题的步骤,一下子就望见了:“周深!周深!周深!”
莎莎:“呸呸呸!这是左手的意思。我还没写右手。”赶紧在那排字母底下补上一行“ys ys ys”。
所以周深在晚自习的课间送安妮小蛋糕,安妮毫不犹豫就收下了。安妮心里想,你早就该送了。
“看不出来周深这种吊儿郎当的男生,又写信又打听你还挺肉麻兮兮的,我劝你趁早从了。”晚自习上课之后,安妮凑近莎莎小声说。
莎莎红了红脸,欲言又止。
于是周深和莎莎,金童玉女,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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