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读《蝶恋花 早行》

宋代词人周邦彦有一首《蝶恋花 早行》:
月皎惊乌栖不定,更漏将残,辘轳牵金井。唤起两眸清炯炯。泪花落枕红绵冷。
执手霜风吹鬓影。去意徊徨,别语愁难听。楼上阑干横斗柄,露寒人远鸡相应。
意思也不难理解:窗外的月光已然皎洁明亮,乌鸦叫声断断续续。更漏即将滴尽,屋外摇动轳辘往井里汲水的声音传来,显得很是清晰真切。这些天即将放亮的响动,使得女主人眼睛里多了一层忧愁和悲郁,两行泪水,回看身边连枕中的红绵湿透了。两人手拉着手来到庭院,任室外霜风吹着她的头发。离别的双方难舍难分,告别的话儿听得让人落泪断肠,要走的人也依依难舍。最终俩人还是不得不分离了,楼上空星光正明,北斗星横在夜空。天就要亮了,远处传来鸡叫,仿佛催人分别。
标题为《早行》,那就是说,丈夫本日要出远门了。看词里夫妻俩依依难舍的样子,夫君此去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这是“早行”给于读者的信息。可问题是,即便出远门,这“早行”也未免太早了吧,早到了甚而让人感觉到此场景更像是一对不伦男女的偷偷苟合。由于见不得人,故而需要在东天尚未出现一丝鱼肚白之前彼此匆匆分手,以掩藏行迹。再晚的话,明摆着就有被人瞥着的风险嘛。
——当然,也可能是笔者抱着歪歪心思去读,故而读出的便是歪歪意思。哈,斜眼看天下。
可似乎也不能完全怪笔者,你想“月皎”,不就是月明嘛,而月越明岂非距天亮越早?而“乌栖不定”则是时有鸦声。乌鸦在干嘛呢?说来也有点意思,鸟类里的大部分生灵都吃素,无夜视能力,即夜盲;而生性凶悍的那部分呢则是天越黑越有精神,压根儿没有夜盲症的困扰,鹰隼便是其中代表,乌鸦虽从个头到喙爪不如鹰隼那般霸气,但也不简单,其极富于侵略习性,除了吃谷物、浆果、昆虫、腐肉及其他鸟类的蛋外,还常掠食水禽、涉禽巢内的卵和雏鸟。在中国文化里,鸦主凶兆鹊报喜。如此一来,丈夫即将出行而“乌栖不定”显然是不太合适的,而对方若是地下情人呢,那就简单了,等于在说,亲爱的你就利索点走人吧,否则让人看见那你我就得露馅,那就麻烦了。
在唐诗宋词里,“更漏”是个出现频率很高的词语,如“主人不醉下楼去,月在南轩更漏长”(唐 许浑),“夜饮只愁更漏促”(宋 陈三聘),“严城更漏夜厌厌,应有断肠客” (宋 曾觌)......甚而到了《红楼梦》里尚有“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的句子。后来干脆有了《更漏子》的知名词牌。按,更漏是有两个水容器组成的夜晚计时工具,滴滴答答不停,看漏刻而知时刻,引申为时间的代称,相当于近代的钟表。一般说,夜漏在天亮前就滴尽了,用不着了,天亮后要判断时辰办法多的是嘛。词中的“更漏将残”就是说尚未天亮,这早行也未免太早了。
或曰,那“辘轳牵金井”不是说以及有挑水人摇响辘轳了嘛,当然可如此理解。不过,你怎么知道词人的注意力不是指井绳对辘轳的牵连,辘轳对水井的挂牵,一匝匝,一圈圈,一遭遭没个完;彼此间谁也离不开谁嘛,一旦分离了,谁都是废物嘛。
最后一句“露寒人远鸡相应”分明还是在强调“早行”之早,可惜带给读者的依旧是“歪歪”感觉。鸡叫三遍天才放亮呢,现在呢是人去得早就消失在夜幕里了,第三遍鸡声才响呀,说得难听点那是赶死的节奏呀。
按,“早行”也是古诗词里常见的诗题,唐人温庭筠《商山早行》里“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句很是著名,不过其紧接着的两句是“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路上看得清飘落的树叶子了,映照在驿馆墙面上的树影也影影绰绰了。唐人张泌《长安道中早行》则是“客离孤馆一灯残,牢落星河欲曙天”,分明天已放亮。
“风高放火天,杀人月黑夜”;黑屋里做活路——瞎干;黑天照镜子——没影的事儿......在大众之习惯思维里,天未亮干的那些事,基本没什么好事,多偷鸡摸狗的勾当。总之,“早行”自然是个好题目,但并非越早越有诗意,把握“早”的方寸方是关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