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爱美人，更爱名声
男人爱美人，更爱名声
最后的一击
作者/玻璃球
很多年后，再次见到杰克，我真切地相信了命运的无常。这个曾改变我命运的男人，苍老得好像多活了一个世纪，让我在时间的洪流中不敢呼唤他的名字，甚至不敢向前一步。他往日俊美的身形在我眼中重现，怎么也无法和这个如孩童一般的老人缝合。我坐下来回忆那次短暂的相逢，仅有简单的一瞥。我怀疑自己老眼昏花，甚至有了妄想症，但内心强烈的直觉告诉我：他就是杰克。
这种荒诞的直觉让我痛苦，我不能忍受自己最初的敬仰訇然崩塌。我想起了那次意义重大的相逢，在那个昏暗的酒吧，我蜷缩在吧台的角落，等待着最后一个客人走掉后，开始清扫垃圾。
杰克是在人声鼎沸的时候进来的。他走到了吧台前，竟然先把目光落到我的身上―镇上唯一一个妓女的孩子―并对我抱以微笑。我心头一震。我没有父亲，因为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是我的父亲。从我学会张口要饭后，母亲就抛弃了我，我孤苦无依，这镇上的任何一个男人都做过我的父亲，他们用言语与拳脚逼我屈服，他们丢下残羹冷炙，甚至让我与狗同食。他们义正言辞：“我不能让我孩子饿死。”
当我开始意识到我需要一点尊严的时候，我在老森家门前跪了一天一夜，求他给我一份工作，求他给我一口饭吃。他开门后打了我三棍子，我没有跌倒。他开口说：“还算有些力气，就当养条狗吧。”他朝着街上围观的人说：“他虽然是条狗，可从今天开始，打狗是要看主人的。”我成了一个隐形人，人们只在开恶毒的玩笑时才想起我。杰克是第一个，第一个愿意注视我，并对我微笑的人。尽管当时他的境遇并不比我好多少，可那又如何，只是一个眼光和微笑，也没人比他做的更多。
他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后，笑着对那个新来女酒保艾丽说：“我叫杰克，给我来一杯生啤。”
艾丽没看杰克，直接把酒递给他。突然又急忙把手缩了回去。
艾丽对杰克说：“我们这喝酒，先给钱的。”
此时的杰克，头发像鸟窝，脸上的胡子盖住了脖子，上身的衬衣像被涂鸦过的石灰墙，不知有多少岁月。
“别骗我，小姐，我可是这的常客。简没告诉你吗，毛茸茸的杰克是这里最忠诚的顾客。”杰克刚说完，就一把夺过酒杯，喝了一大口，开始打量艾丽。艾丽一头金发，精致的脸上找不到一点瑕疵，烈焰一样的红唇让人悸动，乳房像两个小山包，她的腿比吧台前的凳子还长。我看到过很多像杰克一样炙热的眼神，可那又如何，她是老森的女人，这个镇上最有钱的男人的女人。
“你可真性感。”我听到杰克说。“老森真会挑人。”他大笑了一声，“可怜的简，不过年龄大了一些，就被一脚踢走了。”他又喝了一口啤酒，艾丽没说话，新来的客人陆续坐了下来。
我看到了尼奥，他是一个十足的讨厌鬼。他打量了艾丽一眼后，对杰克说：“呦，杰克，你这只鬼什么时候回来的?好久没见你了。”
”嘘，尼奥，你没看到我正在和新来的酒保说话吗？”杰克回答他。
“呦，杰克，你想怎么？她可是老森的女人。”尼奥故作吃惊。
艾丽没有说话，忙着给客人拿酒。我注意到她的脚踢了一下柜台。
杰克回味着笑着，说：“那又如何，简不也是老森的女人吗？她都被我拿下好多次了。”
尼奥笑道：“你就吹吧，杰克。老森的女人能看下你，我就钻进猪屁股里去。”一伙人都大笑了起来。
杰克满不在乎，他说：“我年轻的时候，可比老森有钱多了，简那种，只是中等货色，中等货色，你懂吗？是她自己求着要和我快活一夜的，我可没逼她。不信，你们去问老森简大腿是不是有一颗黑痣。”
尼奥假惺惺地吃了一惊，说：“以前可没听你说过。”他把酒杯递给了艾丽，说“可我们的中等货色从来都不赊账给你，你的钱呢？杰克，喝啤酒喝没了？”吧台前的人又疯笑了起来。
我注意到尼奥坏笑了一声后，转过头去对着杰克说：“杰克，你不在那么多天，我尼奥可是想死你了，我这脚有点臭了，要不，你给我洗洗？”尼奥一脸淫笑。他使了个眼色， 不一会，有个人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过来。周围人都压抑着自己的笑声。
杰克紧紧的攥住酒杯，低头不语。他站起来，接过了水盆。人们的笑声开始喷发，有一个人插了一句：“可不能让杰克叫爸爸，他太老了。”我沉默着，没有说话。杰克随着人群哈哈大笑，并撇了我一眼。我只能用更深的沉默掩埋自己。这时我突然听到了水覆没到地的声音，我抬起头，看到杰克挥舞着水盆，以砸核桃的精准朝尼奥的头上砸了下去，力度刚好，尼奥倒地不起。我还没来得及合住嘴巴，杰克又从兜里掏出了一沓大钞，挑出一张扔到了尼奥的脸上。
他说：“钱啊，够不够啊，嗯？尼奥。”
杰克的脚在尼奥的脸上东歪西扭，像喝醉了一样。
“你说话啊，尼奥，说啊。”我看到杰克的脸上青筋暴起。“我不就是没钱吗，尼奥，你起来啊，打我啊，骂我啊，你这个婊子。”
杰克的脚向后一勾，准准地命中了尼奥的脖子。
“真没意思，你这个孬种。”他往尼奥脸上涶了口痰，然后转身要走。人群自觉地散向两边，这时杰克突然转过身来，他抽了一张钞票朝我丢过来，说：“小子，买身好衣服，再买把好刀子。”他环顾了人群一圈后，走出了酒吧。我把钱攥的紧紧的，像攥着性命。
杰克走后，人群一下子炸了。
“这小子哪里来的钱？”
有人捡起了杰克丢到尼奥脸上的钱，看了一眼，大喊：“这钱是真的，真的。”
“什么，真的！”
人们开始热烈地讨论起来，发现谁家丢的珠宝和牛羊都不够换成那么一大沓钱。他们热烈地讨论着关于钱的种种，忘记了躺在地上的尼奥。
一夜间，杰克成了有钱人的消息在小镇疯传。人们看到他进了别墅的门，看到富丽堂皇的家具一件件搬进杰克的别墅。裁缝给杰克做了最好的棕色西装，鞋匠给他送去了最好的皮鞋，他穿着得体，去酒吧喝酒、讲故事。他讲的故事得到了一片的迎合，每个人都举杯敬他，艾丽也被逗得乐呵呵的。
我鼓足了勇气从那个角落站了起来，为杰克欢呼喝彩。杰克说他本来是一个贵族，年轻时因为浪荡被驱逐，他消失的那几天，是回去他的家族，他已经被重新接纳了。我看到艾丽看杰克得眼神充满了狂热，那种妄想鸡变凤凰的狂热。我知道男人深爱美人，可他们更爱声名。
艾丽成功地跑到杰克的床上后，我便成了酒吧的酒保。尼奥始终沉默，除了为我写了封信让我做酒保，再没有一点踪迹。我真切的看到了财富的力量，对力量的持有者杰克无比尊敬。 我以男人对男人的了解看清了艾丽的悲剧，她整天扬言杰克将会和她结婚，在高贵与品德之地，被圣贤见证。
艾丽来酒吧的那天，是冬至，火炉里的碳怎么烧都不够，酒吧没有一个人，我蜷缩在火炉边打盹。艾丽的到来让我瞬间清醒，满身的华服也没遮住她的落寞。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并没有出言安慰，只是为她把酒倒满。她突然开口怒吼：“活下去，我只不过是为了活下去，才把自己卖给了老森那个王八蛋，我有错吗？有吗？那些小姐们比我好多少，难道没钱的就永远都是错的吗？说我自大，说我虚荣，哪个丑小鸭不想变成天鹅，哪个女人不想嫁给能让他们虚荣的男人？下贱的漂亮女人就活该被有钱男人玩弄吗？贱人就不能做梦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为她倒酒。她痛哭了许久后终于平静了下来，抬头将整杯酒一饮而尽，开口问我：“我漂亮吗？”我看着她，想从她戏谑的眼神中找到答案。她没有等我开口，娴熟地进了吧台，醉态使她的美变得迷幻，我们睡到了一起。那是我的第一次。我看着这个脆弱的像只猫咪一样趴在我身上的女人，我一次又一次愤怒地告诉自己：“你连自己都养活不了。”
艾丽在第二天早上离开了镇子，走之前，她问我：“你要娶我吗？”我告诉她：“你很漂亮，不，很美。”她笑了笑，像三岁臭美的小姑娘。
在酒吧里，杰克送了我一套衣服和一把刀子，他告诉我衣服是普通衣服，但刀子是最好的。我明白了他的意思，紧紧地握起了刀子，指向前方，绕着人群转了一圈，我从那些镇静或慌张的眼睛里，看到了敬畏。杰克说他马上就要离开小镇了，让我准备好酒水，运到他的别墅，他要宴请全镇的人。
全镇的运输车辆都到了酒吧门口，让老森都露了面。人们不知疲倦地将各种各样的酒搬了一车又一车，老森要我给每个路过的人都来上一杯，但全都算到杰克头上。尼奥来到了酒吧，一个人喝闷酒。
在别墅里，杰克俨然一个真正的贵族，他的头发打理的比女人更精细，并且染成了深棕色，眼睛深邃且极具穿透力。杰克的每个举动都让满堂的华丽黯然失色，我惊讶于他的学识甚至胜过了最年长的智者。世界新生，过去的毛茸茸的杰克已经死了，一个真正的贵族诞生了。
人们举着酒杯凑到一起，聆听杰克的发言。
“女士们，先生们，还有我亲爱的孩子们，你们今晚只需纵情享乐就好，不用在意那些烦人的礼节，规矩不能束缚人的欢乐。”他举起酒杯，敬所有人。
“我过去是一个流浪汉，一个乞丐，一个偷盗者，如今我已经改过自新，今天我为过去的自己道歉，并宣告他的终结，这最后一击，当以酒而代。”他将酒一饮而尽。人群爆发了响亮的掌声，我起哄呐喊：“杰克！杰克！”
老森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我闭上了嘴巴。老森让我替他整理服饰。他端着身子向前走去，摔碎了酒杯后，示意所有人都静下来。
“杰克，你知道我曾经说过，打狗是要看主人的。你逼的艾丽远走他乡，问过我吗？你以为婊子穿上了衣服就不是婊子了吗？”老森微微一笑，显得胸有成竹。他朝另外一边的尼奥使了个眼色。尼奥冷笑了一声，和老森一起从腰里往出模手枪。我在老森的身后，拿起刀子，从他的脖子扎了下去，早就埋伏好的警察击毙了尼奥。
我在酒吧听到了尼奥和老森的计划，告诉了杰克，得到了一大笔钱，并真正赢得了这个小镇的尊重。那天后杰克离开了镇子，再没有消息，我已经忘记了我有多久没见过他，甚至渐渐的忘记了他。今天重新见到他，我惴惴不安，他给了我富贵，如今他比落水狗还不如，我开始担心我是不是也会变成那样，不，是回到过去，我不愿意再去面对悲惨的生活，没有人愿意从下水道爬上来后再落回去，没人。他改变了我的一生，如今他自己被命运之神唾弃。他苟且偷生，玷污了自己的贵族身份，污辱了他的智慧，甚至会牵连与他有关的人，只有死人才不会牵连任何人。他不应该饿死、冻死、被人当畜生打死、老死，他应该被一个尊贵的人杀死，彰显他的地位。我救过他一次，那么我便有资格杀死他一次，那将是他人生最后的、最壮丽的一击。
我朝着他走的方向狂奔而去。
男人爱美人，更爱名声
_THE END_
作者简介
玻璃球：苦逼的医学生一个，想要写文卖钱。
故事大概：因为钱，杰克得以反抗欺负他的人，并改变了“我”的命运。多年后“我”重新见到杰克，回忆起了我们的往事，并最终决定给他生命的最后一击。
写作初衷：命运无常。
注：文章首发于『萌芽论坛』微信公众号
有偿投稿邮箱：writer@mengyalunt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