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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奇异的梦

＜１＞

荒木醒来的时候是早上七点整，半梦半醒的睁开眼，却依稀看到有什么灰色的影子擦着雪白的天花板飞过去。瞬间清醒，但身体比意识更快，已经坐起了身来。他警戒的环顾四周，确定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把伸去枕头下摸枪的右手又收回来。扭头看床边的闹钟，离原本设定的时间早了近半个小时。

摁掉闹钟下床刷洗的荒木对着浴室的镜子，回忆那个害他最近睡眠不足精神萎靡的梦境，但是和前几天一样，除了依稀记得自己一直在黑暗中走路，和有个小女孩用略带沙哑的声音来回哼着似乎是同一段调子的不知名歌曲之外，什么都想不起来。

重复做这个梦已经是第七天，虽然无法清楚的回忆起梦境的具体内容，但是每次醒来都感到异常的疲惫，好像脑子里被人塞了很多杂乱的东西进去。

荒木看着镜子里日益加深的黑眼圈以及凹下去的脸颊，长长的叹了口气。

作为一名刑事部警员，需要具备的最基本要素就是优秀的身体素质以及强悍的精神力。因为你随时可能近距离面对凶残的嫌犯或者各种恶心可怖的尸体以及犯罪现场，当然为了跟一个案子几天几夜不睡也是常事。

荒木龙司，男，警察，隶属于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在两个月后即将迎来人生中的第二十七个生日。为人热情正直，对前辈谦恭有礼，对后辈爱护有加，工作认真勤奋有担当，再加上比偶像明星还要俊美的脸，当警察几乎要算是完美了。

而之所以加上“几乎”两个字，是因为他有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缺点。

引用荒木顶头上司当年的一句话，像他这种易被感情左右做出丧失理智判断及行动的性格，好听点叫热血，说易懂点就是愣头青。而身为一名警察，特别是专门负责侦查严重案件的刑警，冲动是为大忌，这也是他以优异成绩自警校毕业后便考入东京都警视厅，却迟迟没有升职的原因。

但是——

此时站在办公室门口的模范刑警长长的打了个呵欠，然后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

“我该不会成为第一个因为连续怪梦导致睡眠不足致死的警察吧。”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走进办公室。

“龙司，你来了啊。”打招呼的是一年前开始和自己搭档的松岛岚，是个有着柔软卷发，浓眉大眼，笑起来却带着意外害羞意味的家伙。

“嗯。”荒木走到房间最里面靠墙摆放着的超大白板前仔细看了看，上面贴满了鉴识课拍下的现场照片。然后又坐回自己座位，将身体交给舒适的椅背。

“前两天那个案子有什么新线索么？”

“还能有什么线索，我们不是第一批去的人么。单人独居，门窗都从里面反锁，完全的密室。没脚印、没指纹、没提取到任何可疑的DNA、没门窗撬动的痕迹，”松岛也顺着荒木的目光往那堆血红一片的照片看过去，右手转着铅笔心不在焉的说。“一点外人入侵的东西都找不到，听说上头有打算认定为自杀的意向。”

“自杀？！”荒木唰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被带起的椅子失去重心倒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哪有人自杀是那个样子的？！”

脑中又浮现出那天上午他们赶到现场时的情景。

进到走廊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房门从里面反锁住，房东拿过来的钥匙没有办法打开门，结实的防盗门花了好一会功夫才被破开，但是见到里面情形的同事们几乎都站在门口呆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来。

首先是比之前要浓郁上好几十倍的血腥味迎面扑来，熏得人几乎要窒息。

房间内部很简单，典型的单人公寓样式，进门就是客厅和卧室，旁边一个小小的浴室，甚至没有厨房。而此时的被害人正对房门，仰面坐在放在房间正中的一把木质靠椅上，周围的地面几乎都浸泡在血液中不说，甚至两旁的墙上也有不少喷射状血迹。

但是更加让人不寒而栗的是被害人的死状。血液将睡衣染成暗红，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右手掌被整个切除，胸部上方有几处很深的捅伤，左手拿着一把美工刀，而右手掌则被扔在不床边，手上还半握着一把尖头菜刀，指甲全被强力剥离，而脸上……

后来尸体送到解剖室，连见惯了残缺尸体的法医看到也忍不住皱了眉。

整张脸被划得不成样子，一道创口顺着右嘴角一直延绵到颧骨下方，将右脸颊整个划开，甚至可以透过外翻的肌肉看到口腔内部的情形，左眼睑被割除，因为力道太大损伤了眼球，晶体液混合着血液流满了小半张脸，此外还有数道深浅不一的刀伤，几乎刀刀见骨。

一张已经看不清五官的脸，却因为右嘴角那道巨大的创口，看上去仿佛是死者夸张的咧着一边的嘴角狞笑着。

“没有人相信是自杀，但是还能怎么办？”松岛似乎也是回想到了前两日的那一幕，在穿过窗口照进来的阳光下小小的打了个寒战。

“尸检报告说身体上没有挣扎过或者外力施压的痕迹，两把刀上只有她一个人的指纹。地板上都是血，你也看到了，我们进去之前别说脚印，除了血什么都没有。还有，房间摆设也很整齐。公寓大门的监视录像显示她回家的时间是凌晨1点28分，尸检的死亡时间是凌晨3点到4点，但是这段时间录像中显示并没有可疑人员进入公寓，也没有邻居听到打斗声或呼叫声，可能有动机的人我们都排查过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自杀，除了她自己发疯，还能做什么解释？”

松岛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一般的絮絮叨叨突然停顿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不过……如果不是自杀的话，那么还有一个可能——”

说到这里松岛仿佛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睁大了眼睛带着些微惊恐的神情，缓缓抬头去看背向书桌站在一旁，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荒木。

“她。碰。鬼。了。”

一个刻意压低的男子气音在松岛的左耳边突然响起，随即右肩一沉。

松岛瞬间头皮发炸，只觉脑中神经被一只不可见的手一下子拉紧。不可抑止“啊”的一声惨叫出来。

被打断沉思的荒木一偏头就看到他们课长带着见牙不见眼的笑容，望着窝在3米开外墙角的松岛。

“我说松岛啊，你运动神经还是很不错的嘛，下次体能考核的时候一定要达到优秀哦，不然就扣你工资撤销休假。”

“光宗君……”荒木决定忽略掉从右方传来的不知名惨叫，轻皱着眉开口。

谁知下一秒脑袋就被不轻不重的敲了下。

“没大没小，叫课长。”伊藤光宗恢复平时严肃的脸从荒木的面前走过去。“有什么事到我办公室来说。”

“这个案子怎么可能是自杀呢！光宗你警校的时候也选修过法医学，别说一个漂亮的女人要下多大狠心，才会把自己重视的脸划到面目全非，一个正常人在这样的剧痛下根本不可能留下这么整齐又利落的伤口。这是常识啊！而且还在那之后准确的找到肺部……”

“龙司。”坐在深棕色办公桌后面的男子有着一张不输给荒木的英俊脸庞，似乎面对荒木激动的话语丝毫不为之所动似的缓慢开口。

“你去过现场，你比我更清楚，这个案子没有证据，现场太干净，任何可疑的线索都没有，这是个僵局，再侦查下去也只会浪费人力物力，现在媒体对这个案件非常关注，再拖下去警视厅都要被指着鼻子骂了。我已经和部长商量过了，定为自杀案件处理。”

“怎么可以这样！”荒木觉得上司说的话完全不可理喻，瞪圆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荒木！每年我们课有多少没法侦破的案件，有多少在等待里面过了时效的案子你难道不知道吗！与其将时间浪费在这种完全摸不到头绪的案件里，还不如努力去挖掘那些有线索的案子。这个道理你要我和你说多少遍？！”

荒木惊异的看着这个和自己认识了好多年的人，觉得他眉眼间的熟悉都转化成陌生感。

伊藤光宗，他们在警校时就认识，那时光宗已经是警校中的风云人物，对于这个前辈荒木一直怀抱着憧憬感。

“伊藤君，你变了。”荒木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人这几年泛出细细纹路的眼角。“你以前不是这么和我说的，那时你说你一定会考进警视厅，要维护正义，不会让一个罪犯逍遥法外。但是现在，现在你跟我说和高层商量，决定将一个满是疑点的案件当做自杀处理？”

“哈哈，”荒木看着沉默的课长忍不住笑了两声，“不管你们要怎么做，对我来说，这个案件就是一个没有告破的凶杀案。”

说完这句话的荒木不再多看伊藤光宗转身便走。

“荒木龙司！”仍然坐在椅子上的伊藤再次喊了遍荒木的名字，虽然极力压抑，但仍听得出愤怒的底蕴。“不要乱来，你听到没有！”

已经将手搭在门把上的荒木闻言停了动作，说道：“课长，自从若月死了之后，你已经越来越不像我认识的那个伊藤光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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