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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硬的女人

2021-03-10  本文已影响0人  陌上萍子

我有一个同学,是一个村子里的。我家院子过去是一条路,然后就是他们家,算是很近的邻居了。我们在一个学校里上学——村里唯一的小学。虽说住的这么近,可我们并不经常一起耍,那时候好像能玩的孩子挺多的,而他没有我大,也就玩不到一起了。

他家的隔壁,其实也就是他的三叔父,娶得是我们本家的姑娘,所以和我们家就成了亲戚,我叫他三叔父为姑父,姑父的女儿也比我小,但我总爱和她玩,因为那小女孩嘴巴好甜啊!每次见到我,老远地就亲热的叫我“姐”,我就很愉悦了,所以经常去找她玩。

因为亲戚的关系,母亲就经常去姑姑家,关系是越走越亲密了。姑姑家和我那同学家只隔着一道墙,我们在这边说话,那边的人就有响应,说着说着就去他家里了!以后母亲就经常去他家找他母亲聊家常,也就带上了我。

他母亲是一个苦命的女人,长得,怎么说呢,用“五大三粗”应该也不为过吧!整个人骨架大,粗胳膊粗腿,走起路来铿锵有力,像男人似的!干起活来也是响当当的,相当于一个男人的劳力。因为命运多舛,小时候家里穷苦,靠着自己去干活挣工分给家里挣粮,长大后嫁人没几年,丈夫就死了,她只好带着儿子嫁到了我们村里。

他的父亲却长的很秀气,脸色苍白,不像庄稼人那样的黑里透红,身子单薄的很,看起来时常是无力,而且病恹恹的。他们不久又生了一个男孩,和这个拖油瓶差不了几岁。那时候大人是不怎么带孩子的,主要是大的代小的,而大人总是去天地里干活。因此,老二就靠着老大带。

一个夏天的晚上,我疯跑了一下午回到家,发现我们那很久都没有开过门的三间房里亮起了电灯,就很好奇。跑进去看,就看到他们那一家四口人。回去问母亲,母亲说,房子是他们写下的(租下的),他们在外面准备修房子了,临时住我们这里。我那时并不知道写房子的意思,就只知道我可以找他玩了,心里就特别高兴!也是在那时,我记起他们以前不是住在认识他们的那间屋子的,因为他们一家有四兄弟,他们家是老二,不知道老人家是怎么分的房子,也不记得弟兄四家人都是睡在哪里,只记得那个院子里房子很多,主要都是他们一个家族的人住着。

他们家修房子,我一点印象都没有,直到他们搬去了那个新家,我才知道那个地方,离我们家有点距离,一般我是不会跑那么远去玩的,于是就慢慢地淡忘了这个同学!

知道他继父死的时候,还是母亲说给我的。她要去他家帮忙,就必须带上我,因为母亲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来!我就这样跟着母亲去了他们的新家!

那是个严冬,天气很冷,房檐上都结着很长的冰溜子,刚下过雪,母亲说雪化的时候最冷。我记得那几天总是吹着很冷的风,连中午时候,冰溜子都不曾融化一点。那些透明的,像杀人的晶亮匕首一样直直吊在屋檐上,欲掉未掉落的样子,让人心生惧畏。本来我很想多看几眼这些冰溜子,但又怕冷不丁的会掉下来,就不敢再看下去了。

屋子是三间大瓦房,没有吊顶,站在屋里就能看到那黑漆漆的瓦和看上去不久才钉上去的一根根撑梁的木头,上面的树皮都没有刮干净,就那样悬在正中。下面就摆着一口棺材,装着他的继父,棺材没有刷漆,是木头本来的颜色,跟房顶上的是一样的。

棺材前面摆着一个破旧的桌子,烧着香蜡,供着雪白的馒头。燃烧的蜡烛不时地被外面的风刮的要灭欲灭,最终还是坚强的燃着。香灰被吹到馒头上,但没等到落满香灰,就会有人来吊唁,新鲜的馒头被换上了桌子。换下来的馒头被放在旁边的圆框里,已经快满了。

有几个人披着白色孝布,他的母亲这时也和所有来帮忙办丧事的一样忙里忙外,红肿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干燥的炸起来,形容憔悴的很。母亲领着我到一处烧火的所在,要我就呆在那里烤火,别乱跑,尤其是摆着棺材的那个屋子里,吓唬我说那里面装着很可怕的东西,小孩子是去不得的,去了会被勾掉魂儿,我也怕被勾掉魂儿,就乖乖地呆在那里了。

丧事办完了,太阳也出来了,房檐上冰溜子也开始融化了,像下雨似的,开始是一滴滴的滴下来,慢慢地就汇成了一条细线。天上的太阳高照,地上的房檐水哗啦啦地响起来。地面上就像下过雨似的,一会儿就泥泞不堪。人们穿着水鞋,来来往往的穿梭,好像忘了还有泥泞的存在!

他们家设宴款待帮忙的人,这时候,他母亲和大家坐在一张桌子上了。我听见她说:“我这命啊,咋就这么苦,第一个男人是累死的,娃才四岁,他就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我想留到他家里,给他守寡,可他妈跟我不对卯,成天给我找事,我忍着,心想守着他妈过着也行,好坏有人给我看娃,我累苦都没啥,可他妈也走了,我没指望了就只好嫁到这儿。

虽说这长明瘦点吧,可人家心眼儿好,也是一表人才的,配我这样的也是绰绰有余了,我就图他这点——老实。我以为我们能好好地过一辈子里,看红娃也这么大了,可是,就为了这房子,他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他太好强了,非要拾掇个房子,我说就将就着先住下,过几年再说,他说住在这大院里窝屈的很,还是搬出去另住的好,可是谁曾想,房子修好了,人却没了!我啊,宁愿要人啊!啥也没人重要啊!我也想好了,我以后那也不去了,我就守着我这两个娃过日子,以后他们要是出息了,也不枉我苦养他们一回。

从前,我妈说:有个算命的给我算过命。说我克夫,嫁谁谁就准死,我还不信,现在看看,都灵验了!呜呜呜呜,老天爷,我的命就这么苦么?我没做过坏事啊,要死也是我死啊,怎么不让我去死,呜呜呜呜……”

一场答谢宴变成了呼天抢地的诉苦场面,可谁也无法责怪她。村里的和她相好的女人们都劝着她,说那些都是假的,该咋过还咋过,别相信那些。他母亲依旧是大哭不已!男人们沉默着抽起了烟,一支接一支,女人们陪着她抹眼泪。

哭声掩在房檐水声里,一点点地被淹没了,只听见“哗啦啦”的水流声,太阳光越来越弱下去了,房脊上雪化的差不多了,东一片西一片的残雪敌不过太阳和微风的催化,纷纷化作雪水哗啦啦的淌下来。

那一年后,他母亲变得更加忙碌和辛苦,为了养两个孩子天不亮就出去干活,一天只吃两顿饭。每次吃饭都是争分夺秒。听说有一回因为吃饭太快,有一个很长的竹签扎进了喉咙,没舍得去医院,最后发炎化脓,发高烧差点就要了她的命,幸亏大儿子发现及时,才送去医院,算是拣回了一条命。她这日子过的叫人担心,人们都说:她这是血盆里捞饭吃,苦啊!但再苦,也没见她退缩过!

以后,我上中学后也极少去他们那边。听说她母亲依旧一边劳作,一边供着两个孩子上学读书,日子过的捉襟见肘,但她从未放弃。庄稼是村里种的最好的,地里的小菜园子也是品种最丰富的,几乎什么都有。一个女人,还很能捣腾,买各种各样时令的菜,闲下来,她给别村的去干活挣钱;忙天时,从不叫人帮忙,两亩多田地,一个人没日没夜的干,脸都晒的褪了几层皮,赶着把自家的都收完,又到别村去干活。

就这样,一个苦命的女人苦熬着把两个孩子供到了中学,儿子们都住校了。她又赶上了外出打工潮,一个月听说能挣2千多,赶上她回家来,偶尔在路上看到她,她变白了,人也胖了,但也露出老相了。依旧是闲不住,在家里总是忙着干这干那,长期以来的生活使她都形成了一种习惯!

再后来听说,大儿子参军了,因为表现卓越,荣立功勋,当上了一个什么官;小儿子考上了大学,后来就留在了大学的所在地,成了留任大学老师。她呢?一个人留在她丈夫拼了命修好的房子里,继续她忙碌的日子。

许多人都说她命硬的很,克死了两个男人,自己却完好无损的。也有人说她命好,看两个娃多出息!其实我觉得这不是命硬,不过就是时代不好,庄稼人就算再怎么出力在庄稼上,收获的也不及城里人一个月的收入,苦挣苦紧着。一家人生活的压力在那个时代足以压倒一个英雄汉,更何况本来身体底子就很差;她的命好是因为她勤劳的本质,她不肯放弃,不屈服生活的苦,不认输也不认命,就像一头拉磨的驴,只管一圈圈地使劲拉磨,什么都不去想,因为她坚信:只要肯去拉动那沉重的磨盘,下面就会流出那白花花的谷米来,那些谷米便是给她最好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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