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韶华 第五篇 事业奋斗篇 第一章(四、五、六) 欲穷
第四节 再随大师拾级上 难舍讲台失良机
1982年我以各科全优的成绩结束了通化师院中文系的专科函授学习。1983年又开始了省教育学院中文系本科函授的学习。
每开始一次新的学习,就像又迈上一个新台阶。省教育学院非常重视文革期间耽误学业的这届学员,安排最优秀的老师给我们面授辅导。无论年逾花甲的老教授,还是年纪轻轻的小老师,都是出类拔萃的专家学者。
《现代汉语》的孙世胄老先生已年近花甲,讲起课来耐心细致,循循善诱。《古代汉语》的蔡宗隽老师是斯文儒雅的谦谦君子,颇具“五四”时代学究之风,他如数家珍地将古汉语知识与文学名篇相结合,让我们增长知识开阔视野。《现代文学》有三位老师讲授,程遥老师洋洋洒洒的教学风格很有一种豪迈之气,他分析《雷雨》中的主人公繁漪形象给我留下深刻印象,考试中遇到这道题,我答得很顺手。高等教育中的女教师格外令人瞩目,刘菊香老师的课也很受学员欢迎。张俊雅再度成为我的老师,见到他倍感亲切。他把鲁迅先生的生平经历与文学创作背景相结合,深刻分析其作品所折射出的畸形社会特点,让我们对鲁迅加深了解,能更深刻地理解他文章的艺术价值与社会意义。
《古代文学》高英老师的课,让我们懂得了教学是一门艺术。他讲到宋代文学时,提起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激情满怀,有声有色地将全文从头到尾通篇吟诵一遍,激起满堂喝彩!他现身说法告诉我们,好老师要以自己的情感投入与教学艺术为先导,激发学生的情感,培养学生的学习兴趣。
讲明清文学的老师首先吸引我们的是他的名字——张笑庸,名若其人,此人一定不同凡响!再一看,他年龄不大,貌不惊人,定有过人之处。果然,在座学员大都比他还大,不少与他是大学同学。年轻的小老师,资历不深学问深,讲起课来透彻清晰,引人入胜,俨然一个学者风度,大家油然而生敬意。我由于上学早,在每个学习阶段几乎都是年龄最小的,现在是真正开了眼。课后大家莫不感叹,正如韩愈《师说》所言:“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曹雪芹的《红楼梦》经他一讲,很多疑惑不解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有人说读不懂《红楼梦》,老师说:“读不懂时也不要轻易略过,要多问几个‘为什么’。如,为什么作者要设计凤姐与金钏同一天的生日,而宝玉偷偷地去祭奠金钏?为什么林黛玉的别号为潇湘妃子?解决了为什么的问题,把一个个细节搞清楚,故事就读懂了。“老师的课激发了我对《红楼梦》的兴趣,后来带着“为什么”去重读红楼,感觉理解得更深了。有时对一个问题反复琢磨,见人就谈《红楼梦》,像着了迷似的。
1984年,第一个老师节来临之际,我入党了。改革开放之后,政府部门从教育抽调骨干力量充实机关干部队伍,大家都觉得这是改变命运的好机会,教师队伍中有不少人改行从政。教研员很有竞争力,也有人去了市委组织部、宣传部。市政府办公室的师范同学裴郁笙找到了我:“是否愿意去市委办公室?那里需要一个管机要档案的,我觉得你的条件正合适。”经他一说,我真有点心活了。
兵强马壮的教研队伍于是他向市委办推荐了我,与市委办李凯主任见面后,他见我学中文的文笔好,认为我去秘书处工作更合适。这阶段,院里同时要调离的还有几个骨干教师,面对着人才流失的局面,局长有话:一概不放。并责成院领导做好这些老师的思想工作。 白校长找我谈话:“你调来之后,作为骨干,对你的安排使用都是慎重考虑的,培养你入党,又为你解决了住房,怎么能说走就走呢?实在要走,就得把住房让出来了。”白校长是我事业发展的恩人,他的话我不能不考虑。在以男方为主分房的年代,一个女同志,能分到住房谈何容易?我为住房苦熬多年,刚稳定几天怎么能就此放弃?单位领导对我不薄,是去是留确实把我难住了。但市委办主任说:“我们很快就要建房了,房子不是问题。单位不放,你就先等等,不怕他们不放。” 在等待的过程中,我的内心充满矛盾,一方面舍不得讲台,另方面不甘心放弃这难得的机会。院长劝我说:“市里讲《现代汉语》的你是第一人,到什么时候也是最权威的。”“全市还没有一个女讲师,用不了几年你不就是第一个吗?”放弃已熟悉的业务,去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与陌生的人群打交道,我能行吗?我不善交往,政府机关里人际关系复杂,我能应付得了吗?就这样心里七上八下的,春节家人相聚,我唉声叹气。面临选择真难抉择啊!我想到美国诗人罗伯特. 弗罗斯特的《未选择的路》,诗中展示的人们处于十字路口难以抉择的心情,不正是我此时的真实写照吗?我知道,无论怎样选择,都会留有遗憾,“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一个假期后事态有了变化,市委办怕强行调动造成不良影响,也就放弃了。我也就此打消了念头,还是安安稳稳地当好我的老师、上好我的课吧,再不能胡思乱想!
第五节 离岗专修练内功 恩师指导情义重
1986年,完成了省学院的本科函授学习,可以松口气了。 这时,全省的中学教师学历达标工作全面展开,做为吉林省教育学院浑江分院,我们要承担高师培训任务,首先需做好师资准备工作。高师培训对授课者师资水平的要求更高了,即使本科毕业,也要再进修提高,才能承担高师教学工作。院领导研究决定,选派一批老师到东北师大去离职进修。1987年暑期开学,中文科的马清豪、王景月、许毅和我,数学科的王永森、干训部的林国政等,都被派到东北师大进修,又开始了学习生活。
按计划安排是跟本科班学习,而我主修的《现代汉语》本科生的课程已经结束,师大中文系就安排我进了语言学研究生班上课。我跟全国著名语法学家郎俊章学《语法学》,跟著名的老教授李少卿学《语音文字学》,跟中年名师张连生学《词汇学》。真是天赐良机啊!
接触大师,才明白大师并不可怕,而是可亲可爱。八十高龄的郎俊章,讲课时总要穿插些小笑话,逗得大家直乐。他说,一次去参加一场学术会,要爬楼梯,几个老教授累得气喘吁吁的,有人就说:“爬楼梯要咬紧牙关,别松气啊!”有一位老先生说道:“可惜我们都是‘无齿之徒’啊!”他说:“耄耋之年不服老,我不离讲堂,老伴不离搓板。我家洗衣服不用洗衣机,要用手搓,那才是锻炼身体啊!”我听了颇受触动,从寝室走到教室我都犯愁,老人家为什么要自讨苦吃啊!
张连生老师正当中年,可能是家务重吧,一次下班后到市场买菜,装着讲义的包放在自行车筐里被偷走了。下午课上他很沮丧地说:“今天的损失太大了,为了买菜把讲义丢了。同学们要上街就帮我找找,告诉小偷,别的什么我都可以不要,只要把讲义给我送回来就行!这东西对他一点用都没有,卖废纸都不值钱。”师大老师的讲义,做为教学科研的成果,都被收藏在学校图书馆资料室里,供学生去查阅。张老师丢了讲义,就是丢了他最宝贵的东西;而对于小偷来说,真就一文不值了。
《语音学》只我一人学,就去老师家里上课。李少卿老师是个典型的知识分子,丈夫是师大副校长,几年前去世了,老教授跟儿子媳妇一起生活。她是个极文雅、有修养的老先生,慈眉善目,温和可亲。她讲了一辈子的课,这时只给我一人上课,还是讲认真准备,一丝不苟。我们相处时间虽不算长,但感情已很深,她待我如同女儿,我也敬她如母。
李少卿老师离校时,她把丈夫留下的《中华大词典》送给了我。一年后,我去看望她时,见她头上包着纱布,那是做了脑血栓手术,刚出院不久。看她的孤独病弱的状态,我心里很难受。她告诉我,我是她带的最后一个学生,我走后,她开始学国画。已画得很不错了,送我一副《牡丹图》,还送我几张和老朋友的合照片留作纪念,这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原以为做了手术就没有危险了,没想到那慈祥的老人,一年后还是死于脑梗。我敬重的老师、可怜的老人啊,不知为什么,我总感觉她的晚年生活不快乐。
李少卿老师与好友每周几次课后,要根据老师提的问题和列的书目攻读大量的书,同时要利用这段时间备课,把假期回院里讲课的高师函授教案写出来。每天晚上都要熬到半夜,宿舍楼管理员都知道,每天晚上熄灯最晚的就是你们516房间!
516房间我们在学生食堂吃饭,每月伙食费大约是工资的一半,我还坚持每天吃一个苹果,就是这样,每到夜半时分也饿得发慌,受不了,总得吃点东西才行。人却越来越瘦,常干咳,夜间盗汗,浑身无力,走几步路就累得不行。我感到体力越来越差,老师也提醒我应去医院查查,一天就去了师大医院,医生让我去拍了个片子,发现是肺门结核,好在已经钙化了。医生说,这与长期熬夜及营养不良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