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记
夏至,晴,蝉鸣再起。
太阳缓缓地烘干了路面,久违的阳光,缓慢坚定地占据了天地。积水的地方从漫漫一片变成一小块,然后消失。昨夜的大雨淹没了半个城市,今天,雨过天晴,恍如隔世。
端午到夏至,雨水就没有停过。又急又密的雨推涨起黄绿的河水,浮起的垃圾,不急不慢地在河上漂着。马路已成河道,粗鲁的车子像快艇一样划开一道水线,不顾两边的行人的惊怒喝骂而去。偶尔几声不甘寂寞的鞭炮,老城区河道里零零落落的龙舟锣声,神仙庙里被雨水打湿的沉闷的香气,城市恹恹欲睡,颓唐无趣。草里树下,蚊虫疯狂地长出来,扑在裸露的身体上,一下就是一个又痛又痒的包。
马路菜场的味道越发腥而厚重,蔬菜倒是水灵,可一直怀疑是雨水打过的,再一想那黄泥汤一样的河水,真是没有买的欲望。肉是腥的,鱼是腥的,散卖的蛋上面的鸡屎糊成一片,油条看起来软塌塌的,毫无生趣。买菜的也不愿多说话,头顶的雨棚已经兜不住雨,雨水滴滴答答。扫街的戴着斗笠,穿着雨衣,在水里奋力划拉着垃圾,下水口一会儿便被树叶杂物堵住。扫开它们,淤积的水打着旋往下,形成小小的漩涡。这城市,颓唐到了极点,犹如食欲,犹如心情。
节前定的香囊,终于在端午那天到了。苦香中药味,在湿闷的空气里,慢慢洇开,积郁的心情好了很多。
内子从朋友那里抄了个菜谱,我一看,原来是“腌笃鲜”,一道春夏季的上海菜,正可以拯救食欲。可是手边食材不全,一是缺了当季的嫩笋,现在的笋已经比较老;二是缺这道菜的灵魂-江南的咸肉。咸肉这种东西,记得只有江浙才有,北方是风干肉,比较硬,西南是熏腊肉,比较干,只有江浙的咸肉,因为冬季冷而湿润,猪肉并没有完全脱水,咸肉仍然可以保持湿润和鲜味,不至于变成木乃伊。至于再往南的闽粤,因为天气太过湿热,不容易腌制食物(山区除外),咸肉并不受宠。一个好厨子,当然应该懂得变通:于是妈妈云南学生送的宣威火腿罐头替代了必不可少的江南咸肉;浦城的小土豆替代了鲜笋。大火烧开,小火砂锅慢炖,坚硬的宣威火腿将一生浓缩的精华贡献给了排骨,土豆,百叶结,火腿的油滋润了汤水,起锅时加的本地米酒,又远胜江南绍酒多多。这道改良版的“腌笃鲜”,果然咸鲜入味,尽够标准,只是因为火腿油封住了热气,滚汤害得内子烫到舌头,听起来仿佛是“过桥米线”的又一受害者。
(网络美图,此是正版“腌笃鲜”,改良版的未存照)
夏至日,雨过天晴,阴湿积郁的心情也晴朗起来。从此去后,白日一日短过一日,当珍惜流水光阴,无需多想,去做便是。
风雨身后,迎日前行。是日夏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