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牡丹》|第18集 赵明中的小动作
老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声中，玉翎把药逐一分发完毕。回到办公室，往阿施的公寓打了个电话，告诉王涓涓，章明已表示同意协议离婚，并且愿意负担她将来的房租。
涓涓听完，松了一口气：“这一次他总算表现得还有点风度，像个念过书的人。”
有了章明的叙述在先，再次听到涓涓这种话，玉翎就不愿意再搭腔，只是问她：“你自己还好吗？美甲沙龙那边怎么样了？”
“越南老板娘很客气，同事们也都很好，我很喜欢，”涓涓的语气轻快起来，听上去精神不错。“这次多亏了肖总编帮忙，你要替我好好谢谢她。改天一定请你们吃饭！”
“好好，我会转告肖瑀的。”
“喂喂，我告诉你，那个服装设计师昨天晚上送阿施回家，我见到他了。”
嗬！有心情管人家的闲事了，可见是真的缓过劲儿来了。玉翎这一下忍不住笑起来：“哦？说说看，怎么样？”
“斯斯文文，一眼看上去像某个电影明星，和阿施堪称一对金童玉女，很相配。”
是了，阿施自己也说过这孟繁星长得有几分像那个什么裴勇俊的。不过，玉翎紧接着说：“一张脸好看有个鬼用！这年头连女人都不靠长相吃饭了，何况是男人？听阿施说他的家世也不错？”
“应该是吧，我还没机会问。不过看他的穿着打扮、言谈举止，不是世家子弟不可能有那种派头。”
“听起来简直四角俱全。什么时候应该叫阿施带他出来给我们大家看看。”
“时机还不到吧？”涓涓说。“别看阿施平常大大咧咧，但处理起这种事情来，十二分谨慎小心。”
当然。她怕落空，怕吃亏，所以每向前迈出一步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唉，患得患失的方大小姐啊！
挂上了电话，玉翎坐下来照例填写老人们的服药纪录。不一会儿，敲门声轻轻响两下，院长笑容可掬地走进来：“翎，今天辛苦你了。”
“没关系，”翎子礼貌地站起身来。
“你到我们这里来，也快两年了吧？工作还满意吗？”
“快三年了，”玉翎点头：“工作环境很好，离家又近，我很喜欢这份工作。”
“我们对你的表现也很满意。所以，希望你能更好地为‘夕阳红’服务，”满头银发的院长和蔼地看着她。“是这样，纽约州立大学的老年护理研究学院得到哈特福德基金的资助，下个月初要在奥巴尼市办一个专业培训班，我们打算安排你去学习。你看呢？”
“没问题！要去几天？”
“四天。你的薪水不会停，我会安排一个见习护士来顶替你。入住的酒店、培训报名等等必要的文件，艾碧准备齐了会交给你。可以吗？”
“好的，”玉翎点头。
院长前脚离开，韩悦的电话后脚就跟进来：“翎子，你今天几点去上班？”
“护养院出了点儿紧急状况，我已经在上班了。”
“啊？中恺在实验室走不开，我还说叫赵明中过去送你。”
“不用了，谢谢。赵明中回来了？你顺便告诉中恺，让他回家的路上绕过来接我。”
“那……” 韩悦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赵明中说今天晚上想玩儿牌呢。要不，还是叫他过去接你。中恺下了班就直接去我们家，这不就齐了？”
“好的，就这样吧，” 玉翎说。
到五点半，赵明中开着那辆深蓝色本田，准时停靠在护养院的大门口。
“你看你这好不容易回来几天，我还要劳动你的大驾，” 玉翎伸出手去与他相握。
“难得有机会巴结你！”赵明中下来帮她开车门。他的身量相当高，披着一件银灰格子呢大衣，有些玩世不恭，吊儿郎当，却算得上是俊逸潇洒的。“这又是两三个月不见了吧？你的气色越来越好。”
“哈！”玉翎撇着嘴笑。“明知是假话，听着也开心。”
“我这可是大实话，”赵明中嬉笑着强调。“你的确显年轻，你们都显年轻。”
玉翎丝毫不为所动：“我们？你这类评语，对于到了我们这般年景的女人来说，褒义和贬义的界限十分模糊。”
“当然是褒义了。国内女人到了中年，垮下来的居多。”
那倒是。前两天长毛发来一些老同学们近期在国内聚会的照片，看上去女生们外表的变化确实更大。玉翎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们的生活到底单纯些。”
“所以说，你们女人还是适合呆在美国。”
“听你那意思，”玉翎拊掌而笑。“你们男人都应该呆在国内？！”
“那当然，国内多热闹！想吃什么有什么，想玩儿什么还有什么，天天二十四小时不打烊！美国这地方啊——人家都总结出来了，好山好水好无聊！”
玉翎指着他的鼻子：“可劲儿吹吧，你啊，有本事待会儿到韩悦面前继续吹！”
“我们家韩悦？她是女科学家，才不会捕风捉影，斤斤计较。在她面前我只会把故事说得更精彩！”赵明中左手把着方向盘，说着说着右手抬起来，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
赵明中和韩悦这一对真可以算得模范夫妻，玉翎微笑。彼此既真心相爱，又懂得相互尊重相互信任，才有本事把聚少离多的日子过得总像燕尔新婚一般。谁说凡两地分居的婚姻必然会出问题？！
十几分钟以后，车子拐进了韩悦和赵明中家门口的停车位。
同样的两居室，这一套公寓和阿施的那一套不可同日而语。面积小很多，除了必要的简单家具之外，谈不上任何装潢。处处体现出他们二人暂时蛰居的潦草，还有韩悦身为主妇的大而化之。
玉翎一脚跨进门，就听见厨房的抽油烟机呼哧呼哧地响，韩悦已开始张罗晚餐。一旁客厅兼餐厅里的四方饭桌上，中恺和李文韬对坐着闲聊。
玉翎走进去和大家打招呼，问韩悦：“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没什么，都是现成的，”韩悦双手不停地忙着往开水的锅里下速冻饺子，一边补充：“你把冰箱里那把香菜洗出来就好了。”
“我们家韩悦过的日子啊，只比难民营稍微强那么一点点，”赵明中从冰箱里取出几瓶啤酒，打开，分给中恺和李文韬，随手递一瓶給玉翎。“今天就先对付着，过两天等我亲自动手，再给你们大家整一顿像样的。”
“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还想怎的？！”韩悦敲一下她丈夫的大头。她换了家常的套头针织棉长袖衫，下面配牛仔裤，完全是一副普通居家少妇的打扮。
“好歹是博士老婆给你下厨，”玉翎瞪着赵明中。 “你还不赶紧知足常乐？”
“嘿嘿，我家这个博士，不食人间烟火，”赵明中虚眯着眼睛，燃起一根烟。
韩悦在实验室里不让须眉，生活上却几乎完全需要人照顾。每次赵明中从国内回来，这套小小公寓往往乱得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信件报纸四处散落；她换下来的衣服搭在椅背上沙发上；洗澡用过的毛巾堆在浴室……只有厨房还算干净，因为她自己不大做饭，时常随便做个三明治或泡一碗方便面胡乱对付自己的肚子。
“韩悦长得这么好，性格又全是光明面，还学有专长，老赵你真该知足了，”李文韬喝一大口啤酒，慢条斯理地发表议论。“你是没见过那种要长相没长相，要脑子没脑子，却下定决心要骑在男人头上作威作福的女人。”
“嗬！听你这口气，”赵明中帮这韩悦拿出纸杯纸盘，哈哈笑。“苦大仇深啊！”
“文韬能有什么苦？”中恺也在一旁笑。“不是都说台湾女人又能干又贤惠？”
“哼，谁告诉你们的？”李文韬出生在新竹，也许因为父母都是湖南人，他和大陆来的同学同事都处得不错。“你们以为台湾女人个个都是琼瑶小说里的女主角？”
“哦？不是那样，又是哪样？”玉翎的兴趣来了。“说来听听！”
“比如我那前妻……”李文韬一仰脖子，一口气差不多喝下半瓶啤酒。他自己的公寓离韩悦家只有几分钟脚程，仗着不必开车敞开了喝，两瓶啤酒一下肚，嘴里的话就多了。
他那前妻文化程度不高，却是个坚决要求男女平等，一心要顶半边天的女人。当年李文韬在斯坦佛读博士，她跟着到加州陪读，拿出自己的嫁妆开了个小小的早餐店，生意还不错。这本来是好事，坏就坏在她仗着腰杆子硬，一天比一天强悍霸道，一方面嘲笑李文韬迂腐，只会埋头读书不懂挣钱，对他颐指气使；一方面防范他又如同防贼，严密监察他的行踪、电脑、手机。
“有一阵子一想到要回家我就头疼，”李文韬抱怨。“她成天除了和一群三姑六婆搓麻将、标会钱、讲是非，没别的嗜好！”
韩悦把一盘饺子端上桌：“看在人家能给你挣钱的份上，你就不能将就几分？”
“将就？！”李文韬把啤酒瓶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我倒是想将就，可人家说我没有她连婚都离不了！”
一个正常的男人的自尊心，怎么可能长年累月被女人践踏在脚底下。于是趁着还没孩子，李文韬下定决心杀出重围。他找到现在的职位，从加州一下子飞到东部来，一应身外之物都不要，造成分居两年的事实。然后到county Court 签个字，五十美金就把婚离了。
“落得个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我算是白干十年。”他早些年的积蓄都归前妻了，说起来不是不心痛的。“倒是你们两个人，这样牛郎织女地过日子，总不是长久之计。”
“这是实在话，”中恺也点头。“韩悦呢，轻易回不去，明中，其实还是你的工作性质活泛些，就不考虑往这边挪一挪？”
赵明中搔搔脑袋：“国内那么大一摊子，也不能说撂下就撂下了。”
“究竟是放不下那些事，还是放不下哪个人？”玉翎走过来观战，有口无心地调侃他。
韩悦满不在乎地接茬：“要有本事包个二奶回来，我还多一个人帮忙干活儿呢！”
“韩悦，”李文韬拍着桌子笑。 “你也太天真过头了。他要是真带个二奶回来，还不知道是谁干活儿！”
大家一阵哄笑声中，韩悦瞥见赵明中抬起手，不无尴尬地摸了摸他自己鼻子。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有点觉得自己刚才把话说过头了。
她有意掩饰什么似地转身进了卧室。在床沿坐下，大大地喘口气定定神，赵明中适才摸鼻子的神态立刻化作一把螺丝刀，直插进她的胸口。不断拧着，一下松一下紧，也不是痛，只让她眼前金星乱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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