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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织

2019-01-11  本文已影响110人  德草心

 (写于1989年。当年有个《湖南妇女报》,《今日女报》的前身,女编辑谢柳青开了个《潇湘女记者》栏目,让我也写一篇,催了几次,我终于交差,就是这篇。)

 两年前,我开始学习织毛衣。还有什么比编织更富有女人味的呢?或许到那时我才开始有了些女人意识,于是一改蹦蹦跳跳、在楼道里扯着嗓子高唱《信天游》的女孩气,颔首低眉拨弄起毛衣针来。我的第一件毛衣织得太大,领口滑到肩膀上,衣边呈荷叶状,我只好称之为“潇洒装”。第二件毛衣效果则出乎意料地好,一走上服装街,便遇上好些女同胞询问。如同男人之间说“借个火”,一句“你这毛衣怎么织的”,也能让陌生的女人变得亲近起来。我为曾发现这一女人的共性而感到欣喜。

 还有什么比编织更能体现女性的温柔、女性的心灵手巧、女性的细腻、女性的感性特征、女性的唯美倾向呢?女人常常坐在窗前、阳台或者火炉边编织,慵懒、柔和、静谧,当她引颈俯首去咬断线头时,那种姿态的确妩媚动人。编织是一件附属于性别的事情,很难想象一个粗豪的男人手攀毛衣针,假如可以理解的话,他一定是个外科医生。

 女人一生都在编织,从幼儿到少女到恋爱到结婚生孩子,这条从未知到已知的人生长路,都经由她们美丽的幻想编织,如同她们手中的毛衣般各色各样、五彩缤纷。女人对她的得意之作津津乐道有如逢人便夸她的儿子,若是一件客观效果远离她主观愿望的作品,如同一次错误的婚姻,她颇为懊恼地拆毁它但决不至于象对待婚变般犹疑。常常是织好了拆,拆了又织。拆是令人丧气的,可重新起针却永远是令人愉悦的——又是一个将幻想编织成现实的过程。与其说她们在编织生活,不如说她们的生活就是编织。男人们不编织,一生中他们只知游戏和追逐,他们越是追逐不到的越是追逐,他们追逐到了的便要得意地戏耍,比如金钱、比如权力、比如荣誉、比如女人。他们重功利患得失。但女人还总把他们编织进美丽的爱情故事,这无疑是一件愚蠢的事。我的一位女友沉浸在热恋中,她为她的男友织了一件有一个洞的毛衣。我见到他穿着它,他俩都笑得很幸福。可我为什么会想起余光中散文中的一句:“爱情是水,再密的网也网不住一滴湛蓝。”

 边织毛衣边跟友人聊天,非常舒心悠闲。愉快的交谈伴着织针流畅的滑动,合拍成明丽和谐的节奏。一次一位写武侠小说的友人忽发奇想,要在书中杜撰一种“毛衣功”,委于一位秀雅无比聪慧绝伦的少女去施展,少女衣带飘飘手舞针线,极优雅、极潇洒、极飘逸、极浪漫,令人目眩神迷。每一套招式使完都随之编织出一件相同风格的毛衣。武林高手纷纷折服于这美妙而又凌厉的“毛衣功”。另一位写言情小说的友人为之所动,决意将故事引伸。他说那少女的武功必有一忌,她织好的毛衣必须拆毁,一旦为人所获武功将会被废。可后来少女恋爱了,她的情人向她索取一件毛衣。少女屈服于爱情,用自己毕生的修练织就一件毛衣送给了情人,但她却从此变成一个平凡的女人。

 故事变得如此凄艳,当时我手中的毛衣连连掉针。后来当我夜里独在灯下织着男朋友的毛衣时,总觉得暝暝之中有一双忧伤的眼睛注视着我,哀叹我的徒劳。

小时候妈妈给我说过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妇人除了吃饭睡觉,总是独自关在小阁楼里忙碌。人们猜想她或是在纺纱、或是在织布,总之一定做了很多事,到她死后却发现阁楼里只有两团连在一起的线,她毕生的“业绩”就是将这线绕来绕去。妈妈说这是笑人“假忙子忙”,可我却觉得绕线的女人是所有编织的女人的一种抽象,它似乎在说明着女人的宿命。

 我还在不停地编织,因为我是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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