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高跟鞋
两个多月前,家里跑来一只小黑猫,它像老鼠一样惧人。后来还发现它带来了要命的跳蚤,全家人都不同程度被咬。
女儿最严重,跳蚤咬的疙瘩遍布全身,挠到破皮结痂后又再循环,看得怒火攻心。
上网查灭蚤方法后,对整个家大清洗的时候发现了角落灰头土脸的红色高跟鞋。它已经在角落呆了太久,失了原来鲜活的颜色,变得黯淡无光。
它是结婚前母亲帮着挑的,这边结婚的习俗是新娘过门时要穿着红嫁衣和红鞋,它只会在结婚当天和回门时穿,之后它便被放置在角落,直到现在。
拿出来仔仔细细的将它洗干净,放在太阳下曝晒,看着它在阳光下绽放出的美好弧度,心里一阵悸动,原来自己的婚姻已经走到了第四个年头。
两人从最初对婚姻生活的懵懂,到因为有了孩子而走过的漫长的磨合期,和丈夫各自的原有的生活习惯打破重组后,有了现在合适的相处方式。
在这期间母亲离开了,在自己做了妈妈的时候,上天开了一个极端恶意的玩笑。
那段混乱的生活现在回想起仍心有余悸,在最难熬的时候,因为需要喂养照顾宝宝就这样支撑着走了过来。
那时我的不婚主义让她操碎了心情,那段时间唇枪舌战,剑拔弩张。她搬出她的道理,我罗列我的理由,谁都寸步不让。
最后她疲惫的说,女儿啊,妈不是硬要逼你,哪天我要是走了,那时你怎么办?谁来陪你?
心里的坚持被她有气无力的一句话击出一个缺口,看着她越来越多的白发,我自问,就算是为了她,难道就不能试试看吗?
那之后又安排了一次相亲,也许是心态发生改变,和丈夫见面的时候自己并不排斥,之后两人在相处中也不尴尬生疏,像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轻松自在。
双方父母商量着定了下来,等到下聘后再过十二天就结婚了。结婚前晚穿上了嫁衣和那双红色高跟鞋,等待新郎来接的时候感慨着自己也终于成为婚姻大军的一员。
母亲在忙着明早要用的东西,她有些沉默,终于盼到我出嫁了,她开心又难受。
之后听妹妹提起,说我出门的时候她在楼上的窗口看着我走向婚车,哭得停不下来。妹妹说的时候她在旁边,有些不好意思,我还取笑她至于吗?不是一直盼着?
现在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根本不敢去想她出嫁的情形,想她能永远陪在身边。才知道母亲当时的哭泣和她的不容易。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变得什么都能唠叨,同样一件事她能唠上好几遍,当时真觉得有些烦,而她也只不过是寂寞而已。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工作和交友圈,她无法适应,还停留在孩子们需要她离不开她的年纪。
可她的孩子大了,羽翼渐丰,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那么有吸引力,让人乐不思蜀,除了被欺负受委屈或心情极差才会想起她。
而她从孩子出生那天开始就被困在一个叫家的地方,抚养照顾她的孩子们,最后等着长大了的孩子们想起她,能回家和她说说话。
记忆被拉回到和她过的最后一个母亲节,每每想起当时的情形,心都疼得厉害。
母亲节那晚酒楼食肆人满为患,大家就决定在家吃火锅庆祝,还可以买各自喜欢的食材,可是谁都高兴得忘了家里的不确定因素。
刚开始一切都好,母亲吃不了多少,吃完就坐在红木长椅上看我们吃,那时我们只以为天气热她没什么胃口。
酒过三巡,弟想到些事顺口一说,惹怒了父亲,那个没本事暴躁易怒的男人。他没理会我快七个月的身孕,也看不见母亲的害怕。
他越嚷越大声,最后对着弟大打出手,忍了那么多年,长久的压抑,又喝了些酒,弟要还手,母亲一直挡着,情急下一边往外推着弟一边叫喊你想害死我吗?
弟失望极了,松开拳头走到屋外蹲在地上一声不吭,其实知道母亲是怕他被打,从小打到大的阴影停留在她的心里,她没意识到自己的孩子已经长成了大人。
瘦小的母亲挡在父亲与弟之间的样子,是从小到大面对父亲的暴力时她护着我们时的缩影。
两个多月后,在宝宝出生的前一天,她走了。命运没有眷顾她,也没有眷顾我,我成了孩子的母亲,也成了失去母亲的孩子。
丈夫说这鞋那么旧了,平时也穿不上,扔了吧,我说我想留着,一直留着。
他只以为那是结婚时穿的,有纪念意义。他不知道的是我舍不得带着母亲心意的鞋子被遗弃。
当时她说这样的鞋穿一整天得多疼,最后挑了双头比较宽鞋跟也较粗的,她用手捏了鞋里的软硬度,最后让我穿上走了好几圈才罢休。
晒过后把它装进鞋盒放在柜子里,轻轻的将它和属于母亲的记忆关进心里最柔软的角落。
生活依然在继续,现在的我像母亲爱着我一样爱着我的宝宝,希望以后她回忆起母亲的时候,我能是她心里最深处的明月光,陪伴着她走过她生命中每一个重要的时刻。
就像母亲一直陪伴着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