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原上草4
搬家公司将几个大箱子搬到了顾心颖所住的公寓，8楼。
那些饮料瓶简略成一袋子的饮料瓶盖，瓶盖上是手写的饮用日期，乔思源将它们贴在墙上，同小彩灯一起围成玫瑰的模样，上面的日期依然清晰，是乔思源想念一遍便重描一遍的结果。
“我们应该多拍些合照，我们到现在连一张单独的合照都没有。”乔思源盯着墙上顾心颖的个人旅行照说。
“这样想起来北京的大街小巷我们都没有好好的逛过，从明天起我们一起逛遍北京城。”
北海、香山、什刹海、大栅栏、奥林匹克森林公园、全聚德、王府井，每到周末乔思源都会牵着她的手周边北京的大街小巷，每当下午下班，他都会在警察局门口看到顾心颖等他下班的身影，然后他们一起吃遍北京城的小吃。
每天早上她为他剃胡须，他喜欢她给自己刮胡子的样子；他为她编出每天不重样的辫子，他说她有时很女人，有时很汉子，他喜欢她百变的模样；她给他买了一橱柜的卫衣，她说他穿卫衣的样子很帅。
庙会上人很多，他蹲下来将她背起；酒吧里很多妖艳的女人，她将自己打扮得更加耀眼；她轻断食的日子里，他点她最喜欢吃的东西，任由她360°拍照，然后喂自己吃掉。
只是沉浸在爱情甜蜜里的两人却浑然没有察觉，他们在各个景区小巷里自拍合影的时候，一个身影躲在最隐蔽的角落按下相机的快门。
这个曾经下班最害怕回家面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事实的男人，从搬家之后就开始变得不务正业，只要局里没有什么急事，一到下班时间撒腿就跑，整个局里的人也早已经习惯，每到下班时间大门口总会有一个年轻的姑娘站在寒冷的冬季里等一个男人。
他曾无数次让她在大厅里等他，这样还暖和点，她却每次帽子、围巾、口罩将自己包裹的看不见颜值。她说，我可不能打扰你的工作。可是她哪里知道，即便看不见她，可是一想到她站在寒风里等自己下班，他就坐如针毡再也静不下心去。
又快到了下班的时间，乔思源明显显得急躁起来。
王东早就看出来了，故作打趣地问他：“入赘的感觉如何？”
他回答：“像是入主中原，一统天下。从此以后，她就是我的天下，我要不惜一切守护她周全；她就是我的荣华富贵，她的一切功成名就都是我无为而治的丰功伟绩。”
“你真是矫情。”王东明显感觉到，自从顾心颖回来以后，乔思源比以前明亮多了，话语和微笑都多了，他该感谢那个女人还是该嫉妒那个女人？
“爱情本就是矫情的，不是吗？”他不以为然，摩拳擦掌，像是着急下课的孩子。
终于坐不住箭一样冲出去，他的身影在王东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王东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他迫不及待冲出去要去拥抱的那个女人是王东的一根刺。六年的那个晚上，王东也在那个酒吧里，他无意中看到了顾心颖发给乔思源的微信，不知道为什么，强烈的欲望催使着他趁乔思源不注意删掉了那条信息。
我在KTV等你，庆祝你篮球大战光荣夺冠！
他去了那个KTV，有些事情并不是说不清为什么，而是自己不愿接受肮脏的自己罢了。
很多队员都到了，乔思源却迟到了。
王东看见顾心颖走出包间，他也跟了出来。
那场篮球赛将大三学长打得惨败，顾心颖站在啦啦队中间欢呼的最是疯癫。她转弯去洗手间，迎面撞见输了比赛的大三学长谢成。他是大三篮球队的队长，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曾经是多名索要顾心颖微信号中的一员，他显然喝的有点多，差点踉跄地摔倒在地。
顾心颖赶紧上前扶着他。
“学长，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顾心颖，我记得你，乔思源的女人！”
顾心颖的脸一红，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乔思源的女人，就连自己也认为自己就是乔思源的女人，可是即便如此，乔思源却从未表现出半分这是我女人的模样。
“学长，你在哪个包间，我扶你过去吧。”
“好，302。”
她扶着那个学长谢成，学长的手却揽上她的腰。她看在他连走路都走不稳的份上没有翻脸，将他扶到302。还没等推开门，他却想要强吻她，她用力一推想要逃开，学长索性将她拉进包间。
包间里音乐吵闹，灯光昏暗，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撕扯到一起，直达顾心颖撞倒一旁的麦克风支架。
一个男生关上了音乐，世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过来。
“怎么，你就打算一辈子倒贴给那个家伙吗，我怎么没见他拿你当女朋友？玩你呢吧！”
她不理会，转身就要离开，谢成却一把将他拉拽到沙发上。当他沉重的身子压过来的时候，顾心颖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恐惧感袭击全身，使得她本就挣脱不掉的身体更加气力全无。可是仅仅一秒钟的时间，她就清醒过来，使尽浑身力气一脚将他踢开。
本以为可以就这样逃离，肩膀却被别的男生按倒在地。
谢成爬起身来，坐在沙发上抓起脚下顾心颖的下巴。
“要么跟我睡，要么吃了它。”
一包东西被丢在桌子上。
灯光昏暗，精神极度紧张，早已看不清那是包什么东西，可是即便如此，她也能够依靠仅剩的理智清楚地知道那是什么。
她的肩膀被松开，她伸手拿起桌上的小包，旁边有人递过来一杯喝了一半的啤酒，她亲手将粉末倒在里面，然后犹豫着拿起酒瓶。她一饮而尽，肩膀被狠狠踢了一脚，她从地上爬起，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滚！”然后再也没有人阻拦她从那个房间里走出来。
她赶紧冲进厕所，拼命地将手指插进喉咙催吐，可是早已于事无补。
王东攥紧了拳头，可是自始至终都没有进去。他看见乔思源走进来，微笑着打招呼迎上去，然后带他回到包房。
那一晚乔思源没有见到顾心颖，第二天也没有见到，第三天她跑来跟他说自己要去日本。
王东得知顾心颖决定日本之后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
乔思源带领的大一篮球队在全校师生面前将大三队打得惨败，本就猖狂的学长怎么能够咽下这口气，顾心颖的出现正好给了他出气的余地。那晚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而这成了学长的把柄，她被迫要离开这所学校。
王东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也很想让顾心颖离开乔思源。
而现在，六年之后，这个曾经消失了整整六年的女人却回来了，并且一回来就将乔思源赢回到了她的身边。王东手里的笔用力过猛，胳膊底下的笔记本被划开一个长长的口子，像是一颗心被撕裂了。
深夜从外面饱餐归来，顾心颖打开房门却看见神谷正坐在微弱的灯光下看着对面墙上两人的旅行照片暗自出神，听见开门声，安静趴在他腿上的金毛狗抬起头来看向门口。
神谷站起身来，金毛乖巧地跳下沙发。
“认识你这么多年，从没见你像这段时间一样如此开心。”他用日语说着，即便听不懂，乔思源也能够从他的神情及语气里察觉出失落之感。
“尘八。”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明白，祝福你。”他看了一眼乔思源，然后蹲下来摸着金毛，“本想送给你的生日惊喜却再也送不出去了，看来以后我要和它相依为命了。”
他带着金毛离开。
“我去送送他。”顾心颖跟随神谷尘八的脚步，松来了乔思源的手。
这个似乎对顾心颖很好的男人让乔思源感到莫名的排斥，不仅仅是出于情敌的立场，更是源于警察的直觉。他在顾心颖的身边看似是一个财大气粗的保护神，可是乔思源分明觉得那个男人就是一个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伤害到顾心颖。
乔思源深叹一口气，将今天刚洗出来的照片贴在墙上，鱼缸里的鹦鹉鱼像是没有悲喜的孩子，微笑的模样让人压力备减。
他摆弄这阳台上的多肉，一支仙人掌的刺扎进他的手指，他抽回手来看见一滴血流出来，他预感像是有什么事情已经悄然发生，可是却被自己忽略了。
他拿出墙角里放着的吉他，顺手弹出权志龙的《Blue》，这是他唯一一支能够弹下来的曲子。那时候顾心颖整天在他的耳边放big bang的音乐，还信誓旦旦的说一定要去学吉他，她要带着吉他去流浪。
可是现在，她没有学会吉他，她却流浪归来。他在她离开后为她学会了吉他，练会这个曲子。
爱情是强大的，两个人联起手来能够抵御高考的炼狱。一个人会为了另一个人活成她想要的样子，而自己也为自己能够活成喜欢的人眼中想要看到的自己而感到无比荣耀。爱情也是脆弱的，再相爱的人总有一天也会劳燕分飞，能够白头偕老的都是躲过上帝的玩弄幸免于难的。
“尘八，你一开始跟来中国就是个错误。”
“其实我也知道，当你决定回国的时候就是我真的失去你的时候，可是我依然不放心，我想看着你有人保护，即便那个人不是我。”
“现在你看到了，他能够将我照顾的很好，你该回去了。”
“我以后不会再来找你，至于我的去处，你也无需关心。”
神谷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将她放在顾心颖的手心。他上前拥抱着他，曾经倨傲如兽一般的眼睛在瞬间轰然崩塌，曾经的追爱少年被砍断了希望的翅膀，跌落凡尘遭受情劫的煎熬。
“我会过得很好。”
“我相信。”
他终究还是逼迫自己松开了手，像是被人抽去了脊梁一样离开，那条狗跟在他的身后。
这个世界，无论你怎样的狂妄、叛逆、无法无天，总有一天会出现那么一个人，她将你降服，将你捆绑，将你温暖，将你推进万劫不复的爱的深渊。
因为爱着对方，所以甘愿被伤害，即使不被爱却也甘之如饴，只要上帝能够让这么一个人出现在你放肆的生命里。
爱情将你收服，爱情将你抛弃。
她站在楼下很久，寒风驱赶着心口隐隐的疼痛。
她不得不承认，他是比乔思源还要对自己好的男人，她相信，如果需要，他真的会横刀切腹，将他的心脏送到她的面前。他曾是那么一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却在遇到她之后一败涂地。
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却伤害了最爱她的人。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昏暗的灯光下，她转身走进电梯。
她刚走出电梯就听见了屋里的吉他声，她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为自己学会了弹吉他。
她为爱感到温暖，柔软的微笑浮现在嘴角。
她记得那句歌词是，春去秋来，我们都已憔悴，心伤郁结。
她关上房门，静静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坐下，倚在绒毯上蓦然想哭。
她曾经答应过他，陪他去可可西里看海，陪他去西双版纳看孔雀，陪他去西藏高原看云卷云舒。她曾经答应过他很多，尽管当时只是迫于被他纠缠才应付的点头，可是现在她却只能永远亏欠了。
神谷尘八，我会过得很好，让你死心，不再受情爱煎熬。
他放下吉他，弯腰理好她被风吹乱的发，然后吻上她冰冷的唇。
她的性格倔成寒冰，却在他的眼睛里温柔成池水。
她的眼睛里有雪地和玫瑰，他喜欢抱着她看窗外的夜景。
夜色之下，他们相拥着入睡，趁天地还在，你我还在，就让我们紧紧相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