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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情】河岩街(21)

2018-01-29  本文已影响9人  候佳年
我不是被留守的那个儿童

文|候佳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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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初三上学期飞快完结。

寒假期间,何拉坐在洗衣板上低头看见水里自己的倒影吓了一跳。她发现自己竟然长得那么高了,难怪上学期老师安排座位把她放在了倒数第二排。原来不是因为自己成绩越来越不好了,是因为自己长高了。

自己竟然长这么高了,可是河岩街还如同她第一次见。

河的两岸,两个世界,陈旧无变化。

何拉转头看老婆婆的橘子树田,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橘子树花的心情,还有那个第一次躲到橘子树上的夜晚。

她想着就不自觉地挪动脚步走向了橘子树田,径直走到田中央,她伸手握住橘子树树干。

橘子树几年如一日,原本她握树干手掌不够,如今手掌空余出大截来。何拉又把脚往上抬,原来她要借助手的力气才能爬上树的,可这一次她只轻轻的抬了脚竟然就已经可以坐到树上了。手握着枝干上凋零的两片叶子,干枯植物的味道飘进尘埃。

谭林从河道走过来,他看见坐在树上的何拉,笑呵呵地喊何拉的名字,问她还喜欢爬树啊。

何拉小小疑惑了一下,怎么这一次他就看见自己了?转念又想到现在是白天,而自己也已经长高长结实到橘子树遮挡不住了。

何拉啊呀了一声,从树上跳下来。一扭头看见紧闭的门,昔日老婆婆柱着拐杖站在门口和杀了前女友抽烟奇怪抽烟姿势的男人历历在目,何拉后怕地吐了吐舌头,窜出了橘子树田。

晚间吃饭的时候何拉爸爸问了何拉一个问题,他问何拉外地还不能高考是什么意思。

何拉往嘴里扒饭:“就是外地考生不能参加这里的高考啊,如果我要考大学就要回老家才可以。”

“那有什么影响?”

“哈,考不了大学有什么影响?”

“那你怎么想?”

何拉被爸爸这个问题问到了。长这么大,她在哪里,做什么,自己从没有决定权。可是现在爸爸问她关于上学考试她自己有什么想法。

她的成绩已经很不好了,考好的大学根本没希望。更何况她才初三,好像时间还早。

“我不知道。”何拉说。

“都这么大人了,该思考的事情一点都不考虑。”爸爸的话有些严肃,整个饭桌都陷入了僵硬的沉默。

何拉低下头。好吧,也并非没有想法的,至少她想学习画画。但是画画在父母眼里被看做不务正业,她不敢说。

关于考试上学的问题何拉爸爸只是那样看似随意地问了一问,何拉甚至都没太放在心上。

何拉依然晃荡在院子里,马春研和李桂芳在柿子树下,她也还是坐在河边的洗衣板上看河水。

雪在新年来的前三天来,院子里的大人们欢喜地出门去上本年度最后一天班。马春研在院子里大声的喊着李桂芳的名字。何拉从窗口探出脑袋:“你叫我干嘛?”

李桂芳也从自己家探出脑袋:“何拉你真傻。”

三个人在三个不同的地方咯吱咯吱地笑。

马春研对她们俩挥手:“出来出来,都出来,我们打雪仗。”

路面上的雪花都被践踏融化了,三个人只能从枯草堆上摸一把雪互相丢砸。

天上的雪花还在不停的下,三个人手中的雪团在雪幕中飞来飞去。马春研又蹦又跳,何拉也笑得露出了牙齿,李桂芳抿着嘴眼睛里弯弯的笑意。

雪团落进了何拉的脖子,她受了冷立刻耸起肩膀。马春研和李桂芳笑得更加欢乐。

笑声同雪花一样,落满院子,落满河岩街。

何拉以为,河岩街的时光还很长。

年初二,何拉跟着爸爸妈妈去公园里玩。全家人穿着新衣走在人来人往的公园中,本地人们的欢笑声从各个游乐设施传出来。

何拉也想体验个什么项目,但是妈妈刚才去看了价钱,她说几分钟就要二十几块钱太浪费了,都够家里人一天的菜钱了。

这是父母因为欠债贫穷落下的恐惧,不消费不享受。把钱真真切切的握在手上,用此满足心底的匮乏。

何拉不能理解欢声笑语,跟在大人身后走马观花每一个设施。

公园尽头是一处喷泉,很多人围挤在那里拍照片。妈妈让何拉和哥哥站在人堆里拍一张,哥哥不情愿,妈妈就让何拉站着。

何拉站在喷发的喷泉前方,表情僵硬地看着妈妈。妈妈让她笑,她怎么也笑不出来。眼睛不能再继续看着妈妈,她轻轻扭了扭头表示无声的抗拒,然后何拉就看见了许敛。

许敛是跟他妈妈在一块的,他妈妈手中牵着许敛一岁多的弟弟。许敛侧着头在跟母亲和弟弟说什么。他妈妈笑容浅淡,眉眼中是明晃晃的欣慰。

许敛说完了话抬起头来,他四处张望,眼光一瞥就瞧见了正看着他的何拉。

没有上学之后许敛见得多的旧同学只有刘强,在这人山人海的来往热闹中,突然看见何拉。许敛心里有说不清楚的感受,他的心跳加快了两下然后平静。

何拉这几年长开了些,她不再营养不良的蜡黄样子。齐刘海学生头遮住了她眉浅的不足,脸庞看起来圆圆的,不算漂亮但干净温婉可以评价。

她今日穿着一件浅粉色的长款棉袄,外套敞开露出一段白色毛衣,衬得她的皮肤很白皙。她头发在寒假期间长长了,耷拉在脑袋后面,毛茸茸的很是可爱。

许敛看见了何拉茫然和意外的眼神,她的眼睛里充满着溪水一样澄澈的善良。她的神情,好像不是很快乐。

许敛对着何拉遥远地点了点头。

妈妈已经放弃了给何拉拍照,她将手机塞给何拉爸爸让他给自己拍照了。何拉远离人群找了块草坪坐下。

她面前是一块倾斜的草坪,草坪斜坡之下有一条清浅宽敞的河流,这条河流比河岩街的那条河宽多了也清澈多了。

何拉看着河里的水,河边有不怕冷的人光着脚在踩水,父母还在喷泉那里拍照片。

何拉解释不清楚自己心里突然而起的孤独。

何拉坐了一小会儿,有人从背后拍她的肩膀,是许敛。

许敛微微笑着:“新年快乐。”

何拉立刻从地上站起来:“新年快乐!”

许敛递给何拉一个红色的玩具风车,何拉慌忙挥手拒绝:“不不不,你给你弟弟玩。”

许敛忽然笑了,他好像在一瞬间让自己晒黑的皮肤恢复了白皙和干净。他身上的悠远和安静再度回归,是久违的熟悉之感:“我买了两个,一个给弟弟一个是专门给你,谢谢你帮我还信给王老师。”

何拉将他递过来的风车接过,风车握柄上还残余着许敛掌心的温度。

“你不读书了之后还好吗?”

“好。”

“那以后,你要加油。”

“你也是。”

没有话题可以继续说了,许敛又在何拉旁边站了一会儿,他转向何拉:“我去找我妈妈他们了,加油读书,再见!”

何拉还低着头在看手中的风车,红艳艳的色泽,如同冬天最暖之阳。

她抬起头看着许敛走开的背影,轻声回应了一句:“再见。”

许敛渐行渐远,他走路的姿势没有被厚重冬装锁束缚,依然是平行沉稳的。何拉想起马春研接着讲的关于许敛的故事。

许敛幼儿园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家里的生活是平静的,他的父亲还是会喝酒打牌,但是他学会了控制。有度的享乐让许敛母亲重新感受到了希望,虽然她没有办法忘记丈夫从她怀里抱走他们孩子的场景。

可是生活,无论有多么难堪和残忍,一旦发生,唯有接受。

许敛在幼儿园的时候就知道如何讨父母欢心了,是每天回家时他额头上贴着的大红花,大红花越多父亲和母亲就笑得越开心。

他努力在所有可以得大红花的机会中争取,时间过去,家里的稳定消散,关于他学习的聪慧却是培养出来了。

上小学一年级是父亲送许敛去的,他背着幼儿园发的书包站在办公室。老师扯了扯他的书包:“你这个是什么啊?都这个样子了,书都装不了。”

许敛父亲看了老师一眼,老师的嘴脸像他家租房门口的干树枝,黑漆漆枯巴巴的。

报完名回家,许敛跟在父亲身后慢慢走,长久以来,他已经知道父亲脸色阴沉代表他心情不好。这种情况他离他越远越好,不然容易被他打骂。

许敛父亲带着许敛在菜市场走了一圈又走出菜市场,他站在菜市场的尽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他往三角马路的方向去了。

银行卡从自动取款机进去又出来。他手中捏着最后两百元钱,这个一向固执倔强眉眼间阴鸷清晰的男人,突然蹲下身子哭了。

已经四年多了,四年多的日日夜夜里,他也曾梦见过被送走的孩子的。

那两个小小的人儿蜷缩在他怀中的温热,他没有忘记,他更不敢对任何人提起。哪怕是枕边妻,他都不敢说,甚至在面对她哀伤的神情时他还必须铁石心肠。

过去的四年他也反省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赌博喝酒,或许是的,所以他减少了赌博喝酒,认真踏实地上班对待老婆孩子。

可是四年过去了,他的认认真真生活并没有为他带来改善。孩子的学费还是他弟弟换来的存款,他和妻子的挣钱只够口食。他们无限量的力气投入,耗尽的精力和时间没有给他们对等的回报。

他的年纪越来越大了,曾经搬货物还能两箱一起般,现在手臂和脚都酸软乏力,一次只能搬得走一箱。

他不得不开始承认一个事实,他的年纪大了。

年纪变大的认知让这个男人打从心底里害怕。他想退缩回避,但是孩子的老师在皱眉他没有给孩子买一个书包。

父亲自己从菜市场走了,许敛只好独自回家,他慢慢走回家。母亲正站在门口等着他们父子俩,只看到他一个人就问你爸爸呢?

许敛说不知道。

母亲还是继续在门口等着。天都黑了母亲还是站在门口,她的神情是好几年没见过的欢愉,许敛不明所以地坐在屋子里。他没有开灯,母亲的背影模模糊糊的耸立在门口。

父亲回来是九点,秋天河岩街的九点钟已经黑尽。

母亲连忙走出门去拉住父亲的手:“跟你说个事。”她的声音有点激动。

许敛父亲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有屁快放!”

“我怀孕了。”

许敛躲在门背后听见母亲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这一次他知道怀孕是什么,他似乎是要当哥哥了。

许敛忍不住激动,他跳出房门:“真的吗?”

黑夜挡住了许敛闪闪发光的眼睛和兴奋的神情。

许敛父亲很久没有回话,他感受到妻子握着他的手在颤抖,可是他心里没有任何的喜悦。

经济匮乏到极点,所有正常人的喜悦都是负担。

关于再一次做父亲,他没有能力也不愿意。他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他抽回被妻子握着的手走进房屋无声躺下了。

许敛开开心心地走到母亲面前,他牵住母亲的手,歪着脑袋:“肚子里是弟弟吗?”

母亲摸了摸他的头,轻声回答:“是啊,你的弟弟。”

许敛母亲怀孕第七个月,实在不能坚持上班了,她重新失去职业。

许敛父亲连续几个月来都没有什么话说,他沉默着,越来越早出门,越来越晚归家。

许敛注意到饭桌上的饭菜越来越少,有一次他随着妈妈去买菜,看见菜摊上紫莹莹的茄子特别嘴馋,他拉着妈妈说买茄子。

妈妈二话不说地拖着他回了家,快步回家的路上他委屈地哭起来,母亲折身毫不犹豫地扇了一个巴掌在他脸上。他疼得火辣辣,泪水更加汹涌,只是抑制住了自己的声音。

他挨过很多打,但是母亲是第一次打他。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一定是自己做错了。

回到家以后,许敛小心翼翼地讨好母亲,他做所有力所能及的事情。接过妈妈手中的白菜汤,烫得掌心通红,妈妈弯身摸了摸他的头。

晚上十点半,爸爸还没有回家,许敛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母亲还坐在桌边。许敛想到爸爸已经连续半个月没有回家吃晚饭了。他甚至都很少见到他了。

过去无数次,许敛希望家里没有让他和母亲都战粟的父亲,可是那会儿他躺在床上,看着木板房顶上的灰尘和蜘蛛网,他念想起父亲。

父亲为何不归家,母亲为何打自己,他都不懂。

许敛妈妈或许是觉得许敛已经睡着了,她一手扶着门一手托着肚子慢慢地走出了家门。

河道上空无一人,河风轻轻地吹,吹得河岩街震天的响。

冰冷的泪水爬满她的脸,有一会儿她想如果自己躺在河中,漂浮在河中,一定是解脱。

她想着想着,脚步不由自主地往洗衣板走去,洗衣板中间的阶梯上,河水覆盖了两级。她的眼睛直视着河面,脚已经踩上了被水覆盖的最后一阶石梯,再往下一点点,河水冰凉,一定可以温暖她的身体和心。

肚子里的孩子突然伸了伸脚,许敛母亲还魂般清醒过来,她重新走回道路,鞋面已经全湿了,她走一步地上就落下一个印记。

她没有直接回家,往菜市场的方向去了。

许敛母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没有注意到在橘子树田的阴影里捂着嘴泪流满面的许敛。

第二天早上,许敛看见放煤气灶的木板上搁置着几个坏了一半的茄子。后面每一天母亲都会问他想吃什么,他说出来第二天早上就会在木板上看见,通常是坏了一半的。

从母亲半夜出门归家时带着的青菜腐烂味,许敛知道她是又去捡烂菜了。

母亲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她变得寸步难行,需要躺在床上。她还是问许敛要吃什么,许敛摇摇头说什么菜都不想吃,只想吃点白米饭。

母亲信以为真的睡了过去,八岁刚满的许敛在床边伸手摸了摸妈妈的脸。他出了门,走到那晚母亲站立的石阶上,还是天未黑尽的光景,河水还没有上涨。

许敛蹲下身子用手舀了一捧河水在掌心,水是温热的。像妈妈的手掌。

许敛在河边等到天黑了去了菜市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里他用手在脚试探到的烂菜堆里摸索。摸到一手黏糊糊的腐菜,臭味熏得他泪水直流。

父亲终于回了一个早,他坐在桌子边,母亲撑着身子在灶台上做饭。

许敛走进家门放下书包接过母亲手上的锅铲。父亲吃了一口土豆,呸一声吐到地上。他狠狠地瞪着妻子:“你妈的不安好心!做坏土豆给老子吃!”

母亲托着肚子想要解释,解释的话没有出口疼痛的喊叫先来。许敛连忙跑过去扶住母亲,母亲疼得脸色煞白整个人瘫倒在地。

父亲慢慢悠悠地走近:“会死吗?不会就到床上去!”

许敛对父亲的最后期待在那句话里绝望,他透过泪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父亲。

母亲的下半身淌出鲜血,父亲终于低下身子将她抱到床上。

母亲的一个同事来了,她让许敛和他父亲都在门外等着。

许敛站在院子中央,那时候院子中央还没有荒草丛生,郁郁葱葱的青草弯着腰汇聚在一块,有蓬勃的生命力。

许敛紧紧拉着自己的衣角,他仰头看天,天空的晴朗已经褪去,  灰色的乌云覆盖了白云,风也刮起。

许敛站到屋檐下不久雨就下了下来,不大不小,水声淅淅沥沥掩盖掉了许敛的心跳和屋子里的声响。雨连绵的下了好几个小时,天从白到黑。

许敛在极度紧张之后陷入了沉睡。

再醒来是第二天中午,母亲微弱的哭泣和父亲的咒骂夹杂在一起。

他发现在自己躺在床上,母亲睡在他旁边。他伸手推被子,被子角上有干枯的血迹。

母亲在轻声说父亲的名字:“你的心呢?你的心死了吗?”

父亲顺手推掉了桌子上的盘子,瓷器破碎声使得许敛浑身一个颤抖,他吓得闭上眼睛装作没醒。

“你他妈神经病,你知不知道昨晚给你找医生用了两千多,许敛还要读书,你后面还要医药费,妈的,老子不能饿死!”

母亲的声音还是微弱,疼痛到极致:“你怎么不去死!”

你怎么不去死,那句话是许敛听过的母亲对父亲说的最重的话。

父亲在屋子中央转动了两下,他身上散发出的暴戾,许敛闭着眼睛躲在被子里都能感受得到。

他嘴里不停地说着母亲的名字和你这个神经病,神经病。说了好一阵之后他甩门出去。

许敛听见母亲在父亲离开之后的哭声,他撑起被角看母亲的样子。母亲正用手捂着嘴,她眼睛红肿额头上青黑。她头发凌乱,眼泪鼻涕交杂在一起。许敛感受到她抽动的肩膀,耷拉在她鼻子上的头发已然花白。

母亲哭了很久很久,许敛撑着被角的手换了三十一次母亲才停止哭泣,她是哭着睡着了。

许敛推开被子在床上找弟弟或者妹妹,妈妈睡在床中间,可是床上除了妈妈什么都没有。

父亲打开的门没有关,许敛坐在地上看着门外,昨天的雨不知道下了多久,院子中间的草都已经衰颓倒地。

许敛看着那些草,眼泪扑簌扑簌地滚落。他双手抱住膝盖,抽噎到缺氧。

那一天的许敛还不知道,他左胸口一直疼痛的地方叫心脏。

父亲一连三天都没有回家,许敛听见院子对面的邻居跟妈妈说爸爸在河边上的小卖部打了三天牌了。

许敛母亲木讷地点了点头,继续坐在门口。她的背挺得僵直,风灌进她的衣裳,衣角飘扬。

母亲坐门口坐了四天,四天以后的清晨她开始正常地给许敛做早饭。许敛坐在桌上小口吃饭,犹豫了很久,终于看着母亲:“妈妈,弟弟还是妹妹呢?”

母亲神色依然,像河道里的水,模糊混浊。她伸手摸了摸许敛的头:“是弟弟。”

许敛咬着筷子,声音更小:“那弟弟呢?”

母亲的手还放在许敛头上:“弟弟去天堂了。”

许敛想哭,可是母亲的样子让他不敢哭,他怕母亲又变成前两天的样子。他放下筷子走到母亲面前伸手抱住母亲:“妈妈。”

母亲轻轻回应:“嗯。”

父亲比从前更加让人不能忍受了,他仿佛已经不再是人只是一缕游魂。整日飘荡在河岩街,鲜少再归家。他终日在小卖部的牌桌上或者菜市场尽头的饭店里喝酒。

许敛不知道父亲哪里来的钱,他只知道自己和母亲已经没有钱了,他也已经习惯了深夜去菜市场的烂菜堆里拾捡。

母亲还是很温柔,说话声音轻轻的,可她几乎不再笑了,唯一会笑是许敛拿回优秀成绩单的时候。所以许敛更加努力,他把字写得工工整整,数学题算了一遍又一遍,抄写生字一笔一画。

老师给妈妈打电话总是说许敛特别乖,虽然上课不会积极举手发言,但是成绩一点都不用担心。孩子可能只是内向,但是内向的孩子一定可以成大事,因为足够专注。

上了二年级,许敛常在完成作业后去到妈妈的厂子里帮忙。

厂子里的人都说许敛真懂事,可是他们没说懂事的孩子吃苦多。

许敛很快上了四年级,他的眉眼舒展开来,清秀干净的五官加上优异的成绩让各科的老师更加偏爱他。

作文比赛数学比赛老师们总是首先推荐他。可每一次许敛都拒绝,老师怜惜人才,给他妈妈打过去电话。打完电话老师总是告诉许敛你妈妈说可以参加。

许敛一直很疑惑,参加那些比赛是需要钱的。他和妈妈吃饭,他交学费妈妈交医药费已经很困难了,那么母亲是怎么有钱的?

许久之后许敛翻到家里的医药单才知道,是母亲欺骗自己。她把之前的药物包装纸存留着装成新买回的药,她把买药的钱用在了让他参加比赛。发现母亲的秘密以后许敛再也没有参加过任何比赛。

四年级下学期开学,妈妈递给许敛一大叠零散的钱让他交学费。许敛抬起头:“河岩小学的学费很贵,我可不可以去韶山小学读书?”

母亲拒绝:“韶山小学的教学质量不好。“

许敛背起书包:“只要努力,在哪里都可以。“

许敛没有去河岩小学报名,也没有告诉母亲自己已经在韶山小学报名了。是开学第四天河岩小学的老师打来电话问许敛母亲许敛是不是转学了。许敛母亲才知道。

那时候许敛还没有放学,许敛母亲对着电话低声说:“是的,谢谢老师关心。“

许敛回家以后母亲问:“在哪里读书?”

许敛回答:“韶山小学。”说完之后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大叠剩下的钱交还给母亲,“教务处的老师说,我成绩优秀期末考试还可以发奖学金。他们学校的学生资质都太差了,我能帮他们提升升学率。”

母亲没有说话,她走到灶台边炒菜。灰色身影落在地面,算作默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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