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记了岁月
这个题目是某天清晨悠悠醒转时，浮现在脑海里的好几天前的事了。当时还高兴了一下——因为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写作”的欲望了（一些小笔记除外）。
应该是在看了那场特别精彩的新年音乐会之后。1月6日，意大利那不勒斯皇家爱乐乐团的新年音乐会成都场。应老张总的邀请，而且是最佳位置的票，我们一家三口（帆妈、帆哥和我）得以彻享这场视听的盛宴。那个晚上，我鼓掌鼓得差点把手都拍肿了。此后一连好几天，我们都沉浸在音乐带来的喜悦中，甚是难得。
音乐会本身的品质高，效果好。新年音乐会的选曲往往轻快活泼，容易调动情绪。意大利人天生热情开朗，整场气氛之热烈远超一般的西方古典音乐会。而一曲《茉莉花》轻轻柔柔飞扬而起的时候，我竟鼻酸，感受到了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感动。不知是自己的真的开始老了，还是有一粒深埋的种子终于萌芽了。——我对古典音乐，虽然从国内到国外，也曾附庸风雅似是而非地听过不少现场、买过几张碟片，却一直是个一窍不通也没有真正兴趣的门外汉。但这个晚上，却仿佛有一扇门，忽然为我打开了。
一
然而，真正的感触却仍在上述这一切之外。
真正的感触是来自于与老张总的见面。距离上一次在巴西见面，其实已经整整五年了。忽忽不觉，回头细数，这五年里真的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无论是公司的项目，还是个人的生活。
老张总还是那么英挺，帅气。然而，确实比五年前又显老了一些。毕竟，他是奔八十的人了。
认识老张总，是因为我们公司与成都一家工程公司的项目合作。而那时他就已七十多，是退休后再返聘的老专家。此后的合作期间，在成都、在巴西，都见过数次，一起工作，一起吃饭喝酒摆龙门阵。老张总给人的印象，是在工作上和生活中都特别有热情的一个人，摆起龙门阵来，特别健谈，说起平生经历也十分精彩。
人到中年似会有一种转折期前的疲倦，不知别的同事如何，我那时其实有一种奇怪的愤激、彷徨和厌世。而一位老者，仍有蓬勃的朝气、昂扬的斗志、开朗的性情，和对生活发自内心的热爱，便特别容易给人以感动，以感慨，以尊敬。
此后项目出现变化，而我则辞了职，彻底告别了海外和北京，告别了航空母舰式的大国企，在成都安家落户。自认与原来的业务系统已毫无关系，于是与前前前、前前和前领导同事都很少联系了。与老张总的交流，也只限于在微信朋友圈里。他会认真读我的公众号，我在朋友圈转的东西，非常及时地点赞，写点感想。朋友圈里这样的长辈有几个，有时候偷懒不更新公众号了，便心虚虚地觉得怪对不起他们——虽然他们或许纯粹是为了给我鼓励和支持，并不见得真的喜欢？
八月份的时候（已是“去年”了！），我们从西藏返回，经停兰州，正在黄河边上漫步欣赏黄河风光，突然接到老张总的电话，很认真地告诉我，他换了手机号，所以微信号也换了，让我重新加他好友。自然生出许多惭愧。因为我对过往的人际关系，确实是有些漫不经心的。需要很大勇气承认我自身的凉薄，亦或许是不自信之外，更多的不“他信”——并不觉得任何人会对过往情分有如此的执着。所以帆哥一直说我是没有安全感的人。好似在哪里出过什么错，把灵魂里的某种东西跑丢了。
当时电话里说回成都后去看望他和阿姨（阿姨得了癌症），然而一直迁延，也并没有去。尽管我一直很喜欢他和他美丽的夫人，一位银发如雪的阿姨。
二
在此之前不久，还曾有另一位老者，给了我极大的感触。或者说，是我终于找到了应当毕生信奉的新“偶像”。他是蔡志忠。
网上梁冬采访蔡志忠的音频、视频，我听和看了数遍。视频里本来觉得很难看的蔡老头和他软软的台湾腔普通话，也慢慢变得顺眼和顺耳起来。这个音频和视频，常存在手机里，以备将来凡事气馁时，便翻出来温习一遍。
因为自己彷徨得太久，大半生都在绕来绕去，即便到如今，依然觉得：能从小便把一生交给一件事，做到痴，做到醉，坐到忘却时间，坐到屁股生疮都舍不得起身——真是人生头等幸福的事啊！若我心意已定，能这样生活过那怕几天，数月，数年，这一生，也就算是圆满了吧！
想起前几天见一小友，在川音刚刚上了一学期的大一新生，坐在我面前，无限陶醉，心花灿烂地说：我觉得在这个学校好幸福啊！学的东西我都好喜欢！老师同学都那么好！每天都很开心！——那一刻，我真是由衷地为她喜悦，觉得这是真正幸福的生活。其实她的生活算得上辛苦，每天除了正常的课业，总有好几个小时扑在钢琴上。早上第一个去琴房，晚上最后一个离开琴房。但如蔡志忠先生所言，对于真心热爱的人来说，这便不叫辛苦。
其实，这次偶然在网上看到之前，蔡志忠在我心目中，也一直是中年的样子，且不好看。一个漫画家而已。谁知几十年过去，他已是七十老者，而且老得这么美。
三
前些时和北京的好友（老同事）煲了一回电话粥。所谓“相见亦无事，不来忽忆君”的那种。听她说了一些人事变动，比如有人调走了，有人退休了，有人添丁了......唯独对退休有些感慨。
昨天晚上在厨房，一边哗哗地放着热水洗碗，一边想着这些事。连我亦是距离退休年龄不算太远的人了（辞职时还觉得那么多年实在难以忍耐）。而想到当初刚刚走上职业生涯的种种生涩，无知愚蠢，得了领导和同事多少包容......忽然怔住。其实是想起了当年在南京的办公室，那些老领导，老同事，老大哥大姐......在我的脑海里，他们一直是当年英气勃勃的模样啊！而现在，我已经在他们当年的岁数了啊！数年不见，他们如何了？变化大不大？
一时牵肠挂肚起来，甚觉似水流年，全是迷惘，真不知哪里去了。
啊，是我，是我，把岁月忘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