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行走,一边歌唱
文|燕语诗心
夜色,如水一样不动声色地漫开来,整座城市,渐渐被薄薄的夜色笼罩。远处,次第亮起来的点点灯光,恰似城市的眼睛,有了耐人寻味的光彩和神韵。
就是这样的夜晚,踏上了回家的路程。车子开动了,心里,在一遍遍地与这座日渐美丽的城市——乌兰察布说再见。
假期前两天,和同事闲聊,临时起意,决定重走乌兰察布,没有犹豫,也没有徘徊。
十月到乌兰察布,应该到哪里去看看呢?幸好是智能时代。随便打开一个搜索网页,输入关键词,秒钟就可以查到想要的结果。
在一个叫作“乌兰察布旅行”的微信公众号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所有。这里,有乌兰察布最拿的出手的旅游景点,还可以预约直通车,这于我这样一脚踏出家门便再也不辨东西的路痴而言,简直就是福音。
预约了钟意的旅游景点,按照温馨提示,记住了各个站点的名字以及发车的时间。
国庆节那天接近中午,抵达乌兰察布。坐在公交车上朝着市区走去,一路上,高楼鳞次栉比,路上车水马龙,街道一尘不染,交通秩序井然。这是记忆中的乌兰察布吗?好像完全不是。眼前的乌兰察布,是一个脱胎换骨的乌兰察布,一个浴火重生的乌兰察布,一个旧貌换新颜的乌兰察布。
订酒店,逛大街,找饭馆,便是半下午的时光。
因为疫情影响,也有不少店面大门紧闭,门上的一把锁,那么寂寞,又那么冰冷。
售卖儿童服装的品牌店门前,倒是热闹非凡,大喇叭里的男声,在不停地吆喝着:“新款到店,五折优惠。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动作要快,姿势要帅。”这广告词,听起来明白晓畅,也充满了诱惑力。带着儿子进去,逛了一圈,买了一件红色上衣,还有一双红色的鞋子。儿子很喜欢,嚷嚷着当场就要穿上。
这一天,还是中秋节。夜晚,一轮明月慢慢爬上天空。我们俩窝在宾馆里看央视中秋晚会。其实,那一晚的晚会,我什么都没看在心里。听着窗外频繁响起的鞭炮声,想到正在加班的先生,想到在老家的母亲和弟弟,想到婆婆和小姑子,想到了很多很多值得被想起,被牵挂,被惦记的人们,心里,有隐隐的悲伤。
“时难年荒世业空,弟兄羁旅各西东。田园寥落干戈后,骨肉流离道路中。吊影分为千里雁,辞根散作九秋蓬。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
“戍鼓断人行,秋边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
不知是为什么,那一个月圆的夜晚,那一个万家团圆的夜晚,那一个举国欢庆的夜晚,竟然会想起这两首读起来有些幽暗有些哀戚的诗歌。
那一晚,发了祝福的信息,给远方的友人。无论时光怎样流转,岁月如何变迁,也不管那身在远方的人,是否还记得曾经一起共度的美好时光,我想,祝福要有,铭记,也要有。
第二天一早,赶往直通车发车的地点。
来得有些早,那天,天气又异常地冷。乌兰察布的秋风,比冬天凛冽的北风还要锋芒毕露一些。穿着毛呢裤子在风中疾走,感觉自己像那个在众目睽睽之下游行的皇帝一般,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在被迫接受风的凌迟。
在黄花沟,半路上下来骑马,此刻想来,真是刻骨铭心的体验。辽阔的草原上,风车呼呼作响,脚下的草,已经被秋风掳去了最后一抹最青翠的绿色。和儿子骑在马背上,四下里的风,争先恐后地拥挤过来,除了配合着瑟瑟发抖,便是想做什么都是无能为力。
马走得很稳,但这也意味着一个字,那就是:慢。像我这样的急性子,真的不适合骑马,而应该是踩着风火轮,只可惜自己不是哪吒转世,也没有风火轮这样的完美装备。
骑在马背上,突然想起了某些王朝的事儿,远嫁的公主们,带着随从,带着陪嫁,带着各种各样的辎重,一路风尘仆仆,经风沐雨,晓行夜宿,走过万水千山,方能抵达目的地。不知那远嫁的公主,远嫁的女儿,离开父母佑护的那一刻,心里又涌动起怎样沉沉的哀伤?那些经停在路途上的夜晚,她帐房里的烛光,又是何等的幽幽暗暗?“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女儿的心事,静落的灯花又怎么懂得呢?
抵达黄花沟。一座座精致小巧的蒙古包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空旷辽远的草原上,放眼望去,远山起起伏伏,山色斑斓,天空湛蓝,是货真价值的北国秋天的模样。
乘小火车,换乘缆车下沟去。缆车四下里透风,当车子升至高处,耳边只有风声,所有的感觉只有一个字:冷。流动的血液瞬间凝固,表情僵硬得只剩下一双眼睛可以小心翼翼地转动。虽然看不见自己的面容,但一定也丑陋至极吧,肯定不是面色红润,红光满面,神采奕奕。
高处不胜寒,东坡所言极是啊!
都说无限风光在险峰,可是秋天的黄花沟,无限风光在沟底。深沟两侧的石头,参差嶙峋。似盘虬卧龙,如闲云飘荡,恰鱼鳞叠叠。清晰可辨的阴山岩画,寥寥几笔,透露出一种稚拙的古朴与可爱。从山顶倾泻而下的山泉,借着垂直的地势落差,也有了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壮美。
从南坡下去,又沿着北坡上去。下去时乘车,上去时徒步,不为别的,只想慢慢走,欣赏啊。只想在拾级而上的每一步里,脚踏实地地感受生命运动的美好。
儿子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小伙子一路上不哭不闹,不捣蛋不耍赖,走得很欢。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回到了上面来。这一路走来,而今想来,即使是走在谷底,也没有必要黯然伤神,每一处有每一处的景致,每一步有每一步的获得。山重水复转身之后,就是柳暗花明。高高低低,浮浮沉沉,荣辱悲欣,是行走的姿态,也是生命的常态。
第二天,目的地是苏木山。在导览图上看到,这个地方是三省交界(蒙冀晋)的坐标点。听说前去打卡的游人很多。
这一天,天气还好。景区门口排队的人不少,可谓是伛偻提携,往来而不绝。在车上,就听司机介绍说,这个地方有“塞北小兴安岭”的美誉。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风光与众不同。还听说,来苏木山,如果不登上最高点黄石崖,就等于白来。黄石崖是群山之巅,也是乌兰察布市的最高点,海拔两千三百多米。
登山则情满于山。
站在黄石崖上,极目远眺,群山苍茫,天高地迥,刹那之间,人,渺若沧海之一粟,微如九牛之一毛。太史公司马迁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其实,人本来就是鸿毛,在天地间飘零辗转,为生计,为梦想。“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所有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都不过是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拓影,光黯淡了,影子也就消失了。
在苏木山,给大师留言告诉他我在苏木山。大师的家,就在这山的附近。他告诉我,夏天的苏木山更美,还说,每年他都会进山好几次。这家伙,羡煞我也。江上清风,山间明月,闲者便是主人。他这近水楼台先得月,每年进山好几次,一年四季的绝美风景,都被他一个人珍藏和享受了吧?
说到了大师,我们自毕业,十年多再不曾重逢。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一片冰心在玉壶的人,固执而孤独地上下求索,为现实,也为理想。零零散散地,看到了他生活的轨迹,走出去,又转身回来。岁月一直在变,然而他的初心从未改变。有时候,也会和他聊聊这并不如意的职业生涯,在种种无奈之下,我们差不多都选择了一个词,叫作不辜负。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大师在我的通讯录里,竟然被划分在了“家人”的组别里,这里,还有宿舍里最亲近的几个姐妹。同窗几年,虽然短暂,却惺惺相惜。而今,虽然不是频繁联系,却从来都不曾忘记。
这一份值得一辈子珍藏的情谊,也是乌兰察布赠予的。真好,真好啊!
在苏木山,爬山是快乐的,下山是惊险刺激的。滑旱道,玩漂流,儿子和同行的小伙伴兴奋到亢奋,而我,则被吓唬得不想再有如出一辙的体验,尤其是在那个几乎是垂直而下的旱道上,仅凭借一双手和两只脚来控制直冲而下的飞速,简直就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担心中间的两个小孩子出意外,纵然万千小心,等滑到了终点,我和另外一位宝妈还是伤痕累累。她的脚踝被擦伤,我的左手中指被磕得淤青,到此刻还在隐隐作痛。
不过,在苏木山,是玩得最开心的一天。
第三天,去林胡古塞。这个地名,听起来有种沧桑,去了,才有种大失所望。除了魔毯,除了近百米高的玻璃吊桥,除了几只国宝熊猫,真的,没什么看的,也没什么玩的。
这个点,是最让人遗憾的点。
第四天,带着儿子在市区闲逛,买买买。女人最大的乐趣,大概十有八九就是逛大街,压马路。上午在商场逛,下午,去了早有耳闻的皮革城。四个大厅,我们只走马观花地逛了一个半。每家店里的皮草,都有超级大的折扣力度,前来选购的人也是络绎不绝,熙熙攘攘。本来还想剁手一两件,但想到自己衣橱里年初因为疫情而没来得及上身的那几件衣服,便只好作罢。人生需要断舍离。每次想剁手的时候,就自己对自己一遍一遍地说着这话。
给儿子买了皮夹克,他很开心。
不觉,就下午接近五点了,坐公交,准备去高铁站。
六点,抵达高铁站。
六点四十,车子出发,在苍茫的夜色中,与乌兰察布挥手作别。心中,万般不舍。
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
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是的,不带走一片云彩,只带走美好的记忆,还有那些弥足珍贵的行走体验。
行走山林,把自己放空,借用一花一草,风和云,山和水,涤荡日久沉淀的渣滓,耳聪目明,神清气爽地,回到滚滚红尘中来。
一边抱怨,一边热爱。一边行走,一边歌唱。一边放手,一边珍藏。一边体验,一边记录。一边追赶,一边慢行。生活的路,就要这样走,才有感觉。生活,也只有这样行进,才会看见波澜。
萧瑟秋风今又至,惟愿,一切刚刚好。
包括你,包括我,包括生命里所有的遇见和守候,陪伴和守望。
2020年10月5日夜 起稿,6日夜完成于薛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