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猪头
由于父母舍不得歇工,假日里,孩子们为家里买东西跑腿是常事。
记得有年刚放暑假,双抢还未开始。一天清晨,父亲给了我五元钱,说要犒劳农忙时的全家,让我和大妹带着小扁担,去在镇食品公司上班的小外公那,买个猪头回来闷干菜,他已托人带信给小外公说好。
平时见不到一点肉星的我们自然都高兴极了,二话不说就出发了。
那天天公也很作美,阴阴的,凉爽宜人。
虽然那时我们村到黄田畈也通了机耕路,但没硬化,不要说水泥或沥青,连沙石子也没铺过,下过一场雨,就会连续几天泥泞不堪。所以,步行或推车的,都会选择先人走出来的小道。
小道时而依山,时而傍水,时而从田间穿过,蜿蜒向西。
七月的田野,一片片金灿灿的稻田如金色的地毯铺在大地,稻田尽处是青山,稻田中间杂着几畦青青的秧田,还有几口荷塘,荷叶亭亭,莲花摇曳……
沿途风景怡人,我们心情愉快,步履轻松,不知不觉就过了画水桥,到了黄田畈。
我忍不住先往供销社大院内的新华书店跑,看了一阵,最后用自己平时积下的钱,买了一本《木偶奇遇记》的童话书。
然后我一边津津有味地翻着书,一边和大妹向食品公司走。
找到小外公后,我欲把钱给他,但掏遍了所有的口袋也没找到钱。
我惊掉了半个魂,要知道那时的五元钱,父亲这样的正劳力,也要在生产队起早摸黑干上个七、八天才能挣到。
我赶紧转身往回找,小外公和大妹也忙跟来。
我清楚地记得,我买书时还从口袋中拿出来过那个练钢工人的五块头。
从食品公司到新华书店不过一百来米,但人来人往,我们身后不知经过了多少人,哪还有钱的影子。
我和大妹一边怏怏地跟着小外公返回食品公司走,一边还不死心地搜寻着路面,但毫无所获。
正当我们彻底绝望之时,小外公食品公司内的路边草地上,发现有张钞票,我跑过去拣起来,正是一个五块头。
我如释重负,赶忙将钱给小外公,不一会小外公从肉店里提了个猪头出来,套在我和大妹带去的小扁担上,虚惊一场的我们,就开开心心地扛着猪头,晃晃悠悠回家了。
虽然猪头也就十多斤,但远路无轻担,我们比去时慢多了,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家。
中午歇工时,父亲剖开、洗净了猪头,放进灶台上最里面那口大锅。父母出工后,我们按母亲的吩咐,烧开了又再烧三把稻草,闷在那,闷得肉香满屋。
到傍晚,歇工回来的父亲揭开锅,捞出已煮烂的猪头,将肉都掰出来,并不时将最香的骨头边的瘦肉给我们吃。
母亲把父亲掰好的猪头肉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烧热锅,先下肥肉熬出油,再放进瘦肉炒几下,接着加入盐、生姜、大蒜、酱油和酒,滋滋啦啦一阵后,将干菜倒进锅里翻炒,同时不再添柴,等灶堂中的余火息了,就做好了。
等凉了,母亲会把闷了猪头肉的干菜装在一个大钵头里,隔几天取一碗放在饭锅头蒸了吃。
猪头肉肥而不腻、不乏嚼劲,干菜油油咸咸,这道香喷喷的猪头肉闷干菜,让我们整家过了一个有滋有味的暑假。
猪头肉闷干菜好吃下饭,但之前母亲有做过,后来条件好了做得更多,可为何唯有这次令我记忆犹深呢?
这有那个猪头是我和大妹扛回来的原因,更重要的是我丢钱的小插曲:在多年后的一次饭桌上,小外公对我父母和我们讲,那次我的钱其实是真丢了,他怕我担心,怕我被父母责骂,就趁我们不注意,偷偷地将钱扔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