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主题榜单前三 群英荟萃 剧本故事

晚来天欲雪

2024-12-30  本文已影响0人  风雨飘尘

郑重声明,文章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馨主题】第20期反义词大PK,主题【黑】,PK对象:洛洛ee,PK内容:黑与白

网图侵删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唐·白居易《问刘十九》

01.

傍晚时分,天阴了下来,冬天的冷风呼呼地吹着,虽然没有下雪,可那满天堆积着灰暗的云层,一层又一层地压在这个山城小镇的上空,让原本这个时候还很亮堂的小镇一下子变得黑暗、阴沉了起来,有些楼房里已经亮起了灯。

“看样子,应该是要下雪了。”杨老头看着外面逐渐黑下去的天色,一边抽着他那古老的旱烟,一边独自嘀咕了一句。入冬了这么久,天气已是异常的寒冷,可那一片雪花却好像故意在吊人胃口似的,明明过了往年下雪的时间,可今年就是在那里熬着,拖着,好像拼命要撑过这个冬天一样。

抽完了烟,杨老头裹紧了身上那件黑色的棉袄,起身走到院子里,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空,看着天上那变得越来越厚的黑云,心底里不禁轻轻地欢呼一声,有一种将要下雪的兴奋,“没有雪的冬天根本不像冬天。”这是他经常说过的一句话。虽然已年过六十,可那种留在记忆深处对雪花的赞美之心还是依旧,每年冬天仍像个小孩儿一样盼望着来一场大雪,然后美滋滋地邀几个好友围炉煮茶,谈谈人生的乐趣。

看看时间,还只是下午四点多。冬天日短,天本来就黑得较早,现在天色一变,小镇就提前进入了黑夜时分。有风吹起,竟然真的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了几片雪花,虽然只是零零碎碎的几片,却把杨老头兴奋得要死,在院子里转了几圈,高兴地掏出手机,给他那个交往了几十年的老友老孙头发了一条短信:“老孙,马上要下雪了呢?过来聚一下,喝点茶,我们杀两盘不?”发完,看了看手机,又呵呵地独自笑了笑,追加了一条文雅又诗意的信息过去,“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发完,咧着嘴嘿嘿一笑,独自一人嘀咕道:“老孙啊老孙,你不是老说我没文化不懂得文雅吗?那这句诗够文雅了吧?

孙老头是老杨的发小,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之前本来是比邻而居,可前几年孙老头的儿子孙庆喜在城东新买了一套房子,一家人就搬迁过去了。于是,老杨依旧住城西老宅,老孙住城东新屋,一东一西,相隔十几分钟的车程。不过,俗话说,距离产生美,因为住得远了,两家偶尓聚一下倒更显得那份情谊的珍贵,尤其两个老人都已年过花甲,对于这份情谊就更为看重了,所以只要其中一人一招呼,另一人都会第一时间赶过去,说说话,聊聊天,下下棋,喝喝茶,那种平淡又温馨的友谊如一棵长青树。两家小一辈的也被两个老人的友情所感染,逢年过节时都会像亲人一样走动走动。

这,也是两位老人最为欣慰而且自豪的地方,人生一世,能得此一知己,足矣!

过了一会,杨老头就收到老孙的回复,“好呢!我儿子刚好给我买了瓶新酒,还有一盘新棋,等会就一起带过去,你准备好几盘小菜,今晚不杀个你丢盔弃甲不罢休!”

“哈哈,这老小子,吹牛也不打草稿,你啥时候杀得过我了?”看着信息,杨老头哈哈一笑,连忙招呼老伴准备饭菜去了。

时间过去的挺快,转眼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杨老头看看时间,都已经六点多了,可老孙头还没见个人影。从老孙头家里到这边不过一二十分钟路程,就算堵车也不会超过一个小时,怎么现在都六点多了都还没见人影呢?看看窗外,天色已经全黑了,灰暗的云层终于开始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

又拨了老孙头都电话,可一直没人接听。杨老头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老孙头,该不会出事了吧?想到这,心里一激灵,打了个寒颤,心里突然涌出一种不安的情绪。

“国华,你给孙庆喜打个电话,问问你孙叔怎么回事啊?”杨老头喊着儿子道。

“爸,孙叔怎么啦?”儿子杨国华从里屋走出来,看到老爸有点激动的样子,不禁有点纳闷地问道。

“你快打吧!老孙头从来没有迟到过,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

“啊!不会吧?这么点路程,孙叔能出啥事?”杨国华疑惑地回了一句,虽然不怎么情愿,但还是拿起电话准备给孙庆喜打过去。

02.

老孙头确实出事了。

在收到杨老头的短信后,老孙就准备了酒跟棋盘准备杨老头家。

“天都快黑了,你还要出去啊?”看到老孙全副武装,一件厚厚的棉袄,一顶厚厚的风雪帽,再加上护耳,口罩,整个人就象一头黑色的熊,老伴看着,不禁“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我去和老杨喝两杯,杀他两盘棋,你们吃饭就不用等我了哈。”老孙头跟老伴交代一句,下了楼,骑上那辆红色的小电驴,一路“滴滴”地往杨老头家驶去。

此时是下午五点,上的黑云越来越厚,天色越发阴暗了起来,毕竟是山乡小城,路上也没什么车辆,再加上天冷,街道上到处都空荡荡的,一些店铺也是关着门躲在屋子里烤着火。路上偶尔几个行人匆匆走过,也是把脸、脖子、手都笼在厚厚的棉袄里。老孙头不禁也加快了速度,一路风驰电掣地飞奔了起来。

穿过了几条街,经过了镇中心那条小河的桥头时,也是因为天气寒冷,老孙头的眼镜上已经有了一些雾气。他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摘下眼镜在衣服上擦拭了一下,另一只手依旧单手把握着电驴扶手,没有减速地冲上了桥。

刚过了桥头,将要桥对面三叉路口时,左手方街道上一辆大卡车也在飞速急驶而来,当一道强烈的灯光打在老孙头脸上时,老孙头下意识用左手一挡,右手扶着小电驴方向盘也迅速打向另外一边,小电驴还没有减速,飞速地往路边驶去,直到“砰”的一声撞上了桥边护栏才停了下来。而老孙头此时却电动车后轮的震动力加上惯性作用身体被高高地抛起,飞过护栏,飞向冰冷的河中。

看到这一幕,大卡车司机猛地踩了刹车,在一阵尖锐的刹车声还有车轮跟地面的磨擦声中,大卡车在距离老孙头的小电驴不到一米的地方及时停了下来。看着被抛出去的老孙头还有前方还在闪烁的绿灯,卡车司机顿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停下车,卡车司机连忙哆哆嗦嗦地拨打了交警电话。没多久,警车的呼啸声在小城里破空响起,几辆警车穿过夜色呼啸而来。而此时,天空也开始正式飘起了雪花,一大朵一大朵的在黑暗的空中飘落。

因为出了车祸,桥头没多久就围上了一些看热闹的群众。警察迅速拉起了警戒线封锁了现场,有几个大胆的年轻人走下河床,在几块石头边找到了被撞飞的老孙头。只是,老孙头被撞飞下河床时,脑袋撞到了河床的乱石滩上,早已气绝身亡,只留下一滩暗红的血迹。旁边石头缝里散落了一盘新买的象棋还有打碎的酒瓶碎片。

在老孙头身上,警察找到了他的手机,还好,手机也没有设什么密码,在手机里看到最新通话记录后,点开拨了回去。

此时,杨老头正在跟儿子商量着准备拨打着孙庆喜的电话,当自己的电话铃响起时,杨老头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一看是老孙头的电话号码,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迅速接通后刚“喂”了一句,只听到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你是这部手机主人的朋友吧,你朋友刚刚遭遇了车祸,现在在城西镇东桥头,请联系家属赶快过来现场一趟。”

“砰——”听到这一消息,杨老头手一抖,手里的手机也掉在了地上。

“爸——,咋的啦?”儿子杨国华一回头,看到老爸痴呆的样子,一时也大惊失色。

“你孙叔,他……他……”杨老头嘴唇艰难地蠕动了几下,杨过了好一会才把话说清楚了,“你孙叔他……他出车祸了……”

“啊!”杨国华一听,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呆立在屋里,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03.

因为警方的介入,孙老头车祸的事情很快就清晰明了了。从车祸现场的监控视频来看,主要责任还是在于孙老头自己。第一,孙老头过十字路口上桥时前方已经亮了红灯,孙老头却见前方没人,也没有减速就直冲了过去。第二,卡车司机是正常行驶,而且离孙老头的小电驴还有一段距离,并没有实质性地撞到电动车。第三,老孙头的死主要是车速过快,在急速避开卡车时撞到大桥护栏被抛入河床撞击而死。第四,案发后,卡车司机第一时间就报了警,只是因为天气太冷,孙老头还是没有得到及时救援导致最终去世。综合这些,警察最后判定此起车祸孙老头自己要负全责,届于孙老头本人已经去世,后面所有的一切就由孙老头家人自行处理了。

听到这一消息,孙庆喜万分悲痛,可事实这样,他也无可奈何,而相对于车祸责任问题,父亲的离世才是对他的最大的打击。两父子一直都是父慈子孝,父亲,也一直是他心底的主心骨,突然间的生死离别,让孙庆喜方寸大乱。想着父亲那临走前被冻得僵硬的肤色,孙庆喜悲痛欲绝。

“这么说来,老爸的死那个卡车司机一点责任都没有了?所有的责任都是我们自己承担,是不?”媳妇肖桂英问道,语气里有太多的不满,好端端的人一下子就这样没了,放在是谁身上都是无法接受的。

孙庆喜媳妇中等身材,微胖,但长着一张娃娃脸,又比较会打扮,所以看上去也不怎么显老。她也是个很会计算的女人,什么事情都要算得一清二楚,是个从不吃亏的主,所以家里面一些事情基本都是她说了算。

“所有的责任都是指向老爸,我们还能怎样?明天去发讣告,通知一些亲朋好友前来悼念吧!”

“唉!”肖桂英叹口气,心里实在不甘心就这样算了,又想不出好的办法挽回一点损失,正发愁之际,一个疑惑在心头闪过,连忙问老公道:“庆喜,咱爸怎么那么晚还要出去呢?他又有啥事啊?”

“听老吗说,好像是杨叔发信息叫老爸过去喝酒吧!爸跟杨叔是舍命交情,杨叔的邀请老爸从没有拒绝过。”

“喝酒?”肖桂英心里头念叨了一会,喝酒误事,喝酒车祸,眼珠转了转,心里面有了想法。

孙庆喜正沉浸在老爸的悲伤当中,加上处理老爸的后事又是一大堆繁琐,对于妻子心里的想法是一点都不清楚,自己也没去想那么多。

把父亲的遗体运送到殡仪馆后,请了入殓师帮父亲做了最后的打扮,又请了入殓司仪,祭文师,等一切忙完后,就等着第三天给父亲举行追悼仪式,告别仪式,最后火化等一系列事情。

把一切事务都忙完,安排好以后,最后站在父亲的遗体前,看着那冰冷的白布下面父亲的遗体,想着父亲就这样去了,孙庆喜终于放声大哭了一场。

04.

第三天上午十点,孙老头的遗体告别仪式在殡仪馆告别厅准时开始。告别厅用黑白布帘搭建了简易灵棚。被入殓师整理过遗容的老孙头就那样静静地躺在棺木中,遗体周围摆放了不少花圈,遗体前方的供桌上,摆放着一个大大的“奠”字,下面是老孙头的黑白遗照。照片里,英俊帅气的老孙笑意盈盈,看着前来悼念的亲朋好友。做为孝子,孙庆喜神态悲伤地站父亲的遗体旁边恭迎来往的亲友。

老友的突然去逝,杨老头心里难过得很。所以老孙头的告别仪式,儿子杨国华本不想让父亲前来,可拗不过老父亲,虽然天下着满天大雪,杨老头还是亲自过来了。

告别仪式在殡仪馆主持人庄重、肃穆又充满着悲情的告别词里,亲友们身穿黑衣,胸佩百花,眼含热泪地朝逝者鞠躬,再围着棺木转一圈,最后看一眼逝者遗容。

一个小时过去,告别仪式结束,众亲友离开告别厅,静默地待在殡仪馆等待死者最后的火化。

“杨国华,我爸怎么死的我想你应该一清二楚吧?我爸就这样走了,你们就没有一点责任,没一点表示吗?”正当杨国华扶着杨老头刚出了告别厅,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回头一看,是孙庆喜媳妇肖桂英。

“嫂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杨国华一时间顿住,有点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肖桂英,不知道她后面还有什么说辞。

“啥意思?我是说我公公的去世跟你们家就没有一点关系吗?如果不是你父亲打电话相邀,我公公又怎会在那样的黑夜里赶去你家?又怎会出现这一场车祸?你敢说,我公公的死,究其最初根源不是在你这里吗?”

“什么?”杨国华有点懵圈了,他没想到孙老头一死,孙家会把责任怪到他们头上,站在那里,心里的火气渐渐升了起来。而听肖桂英这么一说,本来心里就有太多愧疚的杨老头更加自责了起来,站在那里身体有了轻轻地颤抖。

“那你们想要我们怎么做?信息确实是我们发的,可谁又能预料到会出这样的车祸?我爸不是神仙,如果他能预测到的话,又怎么可能邀孙叔前去我家,你这样讲,是想把孙叔车祸的责任算到我们头上吗?”扶着老爸,杨国华一脸的气愤,说话的语气也重了起来,接着又补了一句,“难不成你们还想找我们讹钱?”

“啥叫讹钱?”肖桂英被说得有点脸红了,当着这么多亲友的面也还是有点过意不去,为了挽回面子,声音也高了八度,“我只想叫你们负担该负担的责任,我公公不能就这样走了吧!我们又不是全怪在你们头上,但你好歹也要给我们一点表示吧!大伙都知道,现在在酒桌上喝酒死了人,满桌的人都要赔偿呢!你们就不想给我们一点损失补偿吗?”

“你!……”杨国华顿时气急,没想到肖桂英会来这么一出,顿时怒火中烧,却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反驳,气得满脸通红,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杨老头更是,听着肖桂英的话,身体开始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桂英,你在说啥呢?这事怎么能怪杨叔?”这时,孙庆喜从里面出来,见到眼前场景,顿觉尴尬万分,连忙向杨国华道歉,“杨叔,国华,对不起,对不起,是你嫂子不对,请你们别放在心上,我回去会好好说她的。”

“啥叫我不对?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本来就是因为他们那条信息把老爸召过去的,现在让他们负一点责任又错了吗?且不说赔偿精神损失费,现在就是老爸的后事这些七七八八的费用不该给点补偿吗?就是告到法院也是这个说法吧?你让大伙评评,是不是这个理?”见老公不替自己说话,肖桂英也气急了,两夫妻就那样在厅里吵了起来。本来在家里面肖桂英就比较强势,现在抓住杨老头的信息这一点,又来了个道德绑架,孙庆喜在吵架功夫上哪里是媳妇的对手?没几个回合就明显地落了下风。

众人看着这场面,不禁也纷纷议论了起来,有的认为老孙头的死还是跟杨老头多多少少有点关系,给点赔偿好像也是应该的事。有的则认为老孙头的事主要还是他自己的责任,现在怪到杨老头身上确实有点过分了点,两种言论好像又各有各的道理,一时间,场面像煮开了的粥一样热闹了起来。

看着孙庆喜两夫妻的吵闹,听着旁边众人的议论,杨国华突然觉得心里阵阵发寒,以前在网上看到各种讹人的事件深感气愤,没想到现在这事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而且,还是父亲生前的好友?为了钱,人心竟然如此黑暗,人情竟然如此薄凉到这个地步了吗?想着,心里涌出一阵悲哀!

而杨老头本来就已经自责不已了,现在听着众人的议论,看着孙庆喜肖桂英两夫妻激烈的争吵,身子顿时像筛糠一样颤抖了起来,没多久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不好啦!杨叔晕倒了!”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杨国华回头一看,立即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伸手去搀扶,而杨老头看了儿子一眼,身体缓缓地往地上倒去。

05.

杨老头被火速送到医院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医院果断地采取急救措施,看着老爸被推进急救室,杨国华顿觉心慌意乱,六神无主,心里面又后悔得要死,早知道会出现这样的事,打死他也不会让父亲去参加葬礼了,只是,世间的事又岂能是“后悔”二字可以挽回的?此时此刻,杨国华再多的后悔也无能为力了。

妹妹跟妹夫还有母亲听到消息也匆匆赶到了医院,一家人站在长廊眼泪汪汪地看着急救室门口亮着的红灯,都默默无语。而母亲,早已哭晕过去了几次,醒来后靠在妹妹怀里无声地抽泣。

跟妹妹妹夫简单地讲了一下葬礼上的情况,妹夫顿时满腔怒火了,“他们孙家神经病啊?他家老爷子出车祸死了 ,凭什么怪到老爸头上?这还是几十年老友的交情吗?哪有这样子做人的?现在老爸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们非得去法院告他们一状,要他们赔偿我们相关损失不可,他妈的,我……我现在就去找他们算账去。”

杨国华妹夫在镇上一家家具厂做高管,西装革履,头发光亮,多年来的领导生涯让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再配上那个红扑扑肥肥的大圆脸,倒有一副老板的派头。也是平时在公司指手画脚惯了,说起话来也挺冲,看到老丈人这样的情形,气愤得立马要去找孙家讨个说法。

“回来!”杨国华不耐烦地叫住妹夫,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想抽两支烟,手伸到口袋又想起这里是医院,又停了下来,长长地叹口气,“你说怎么告?孙庆喜倒没说什么,一直在拦着他媳妇肖桂英,而且他们又没有动手,更没有正面跟老爸对过话,后来都是他们两夫妻在那里吵架,老爸听到受到刺激才这样子的,我们拿什么去告人家?”

“这……难不成我们就这样算了?哥,你说咋办?”听杨国华一说,妹妹也泪眼汪汪地看着老哥,有点茫然。

杨国华摇摇头,痛苦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我也不知道,先等老爸醒过来吧,我们再听听老爸的意见再说了。” 

众人又抬头看了看急救室的灯,都沉默了下来,杨老头的情形,众人心里都没底。

两个小时过去,到了中午十二点,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里面的医生走了出来,看到外面的一家人,不禁摇了摇头。

“医生,我爸他……”话问到一半,杨国华只觉得喉咙里像堵了什么一样,后面的话问不出来了。

两个主治医生摇摇头,拍了拍杨国华肩膀,“病人因受到刺激突发性脑溢血,我们已经全力提供呼吸支持予以抢救,只是……”

“只是怎样?我老爸他……是不是……”杨国华妹妹急切地问道。

“病人现在已经暂时苏醒了,不过还处在危险期,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是最严重的几个小时,如果病人能撑过去问题不大,但即使撑过去了也有可能会全身瘫患,也就是我们平常讲的中风,如果这几个小时撑不过去的话,那就……很难说了,所以大家还是要做好相关的心理准备吧!” 

“啊!”杨国华一惊,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他实在不敢相信,短短两天,事情会落到如此地步。

“病人现在暂时已经醒了,你们去看看吧,有什么想说的可以说几句,只是,病人需要休息,你们……还是少说几句。”

众人一听,心里顿感不妙,连忙涌进急求室,看到杨老头虽然已经醒来,可是不能说话,两眼也是泪汪汪地看着众人。

“老头子,你感觉怎样?好一点没?”杨母一见老头子插着无数根管子,不由得又哭了起来。

杨老头看着众人,眼珠子缓慢的转动着,两个眼睛也是黯淡无光,两滴浑浊的泪水流下脸颊。

“爸!”几个人叫了一声,握住杨老头的手,都无语哽咽。

杨老头看看众人,又看着杨国华,嘴唇动了动,最后“啊啊”的想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眼角,又有泪水流下。

“爸,你想说什么?我们都听着。”杨国华坐下来,握住老爸的手,轻轻问道。

这时,杨老头的手右指左右晃了晃,嘴里“啊啊”发出一点声音。杨国华看着老爸的手指头,心里明似乎白了几分,轻轻问道:“爸,你是不是想说,让我们别去找孙家的麻烦,对不对?”

这时,杨老头的手指上下弯曲了两下,眼睛也眨了几下。

“爸……”看到父亲这个样子,杨国华止不住泪流满面,轻声道,“爸,你放心养病吧,我们都听您的,不会去找孙家的麻烦的,你就好好养着身体,快点好起来,好吗?”

杨国华眼睛闭了一会,又睁开眼睛,眼珠转了转,看向旁边的杨母,手指头又动了动。

“老头子,你要好起来啊!老头子。”看着老公艰难的样子,杨母泣成不成声,“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杨国华妹妹妹夫也是相拥着哭成一团。

杨老头又转眼看着杨国华,过了一会又看着老伴,眼角又有两颗泪流了下来。

“爸,你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妈妈的,你也要好起来啊!爸——”

听到儿子的应允,杨老头眼睛眨了眨,手指头又轻轻上下动了动,最后缓缓闭上了两眼。

晚上六点三十分,当窗外的天又开始飘雪时,杨老头在众人的哭喊声中,还是离开了人世,跟老孙头离世时间整整相隔七十二小时。

06.

杨老头的墓地跟老孙头紧挨着,这两个老头也算是一辈子不离不弃的情谊了。小时候一起长大,青年时一起打拼,中年时一起闲谈人生,老年时一起下棋喝茶,现在去世了,本以为两家后辈因为这次恩怨,两个老头不会再纠缠在一起,可人间的事就是这么让人无奈。在选墓地时,杨国华跟孙庆喜发现,两位老人生前自己就把墓地选好了,并且约好了死后相邻而居,老人遗愿,让两家人都无可奈何。重要的是,这个墓园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位置了,大家也不得不感慨两位老人的深厚友情。

人生难得一知己,书上所描写的友情就是这样吧!

站在墓前,杨国华看了看自己老爸的墓,又看了旁边孙老头的墓,心底感慨万千。两座墓碑设计风格也是一样,不是知道是两位老人家心意相通还是一个巧合而矣。

天上有雪花飘落,就那样一大朵一大朵的满天飞舞,过不了一会,整个墓园就罩上了一层白白的雪。杨国华肩上,头顶也覆盖了白白的一层。他抖了抖身子,把头顶的雪拍落,而没过多久,又有新的雪花飘落在肩头。

冬天向晚的风有一阵没一阵地刮着,天上的雪花也随着冷风肆意飞舞,杨国华没有动,就那样静静地站在老爸的墓前。

远处有人走过来,慢慢地走到杨国华身边,站住,过了一会才悠悠地开口,“国华,我们……我们来看看杨叔,可以吗?”

杨国华转头看去,是孙庆喜跟他媳妇肖桂英,孙庆喜手里捧着一束菊花,一身黑色的西服,肩膀上缠着一块白纱,肖桂英也是一身黑衣服,胸前佩一朵白花,两人撑一把黑色的伞,站在满天的白雪里,像两个静默的雕像。

“国华兄弟,对不起……我……”

肖桂英的话没说完就被杨国华给打断了,“你们想怎么样?现在我爸也死了,你们还要赔偿吗?”

“国华……”孙庆喜两夫妻对望了一眼,满脸的愧疚,看着杨国华又不知道怎么说,一时顿住。

“我爸……”杨国华抹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泪水,抬头看着天上飞舞的雪花,哽咽道:“你们放心,我爸并没有怪你们,也让我们别去找你们的麻烦,只是为什么,所有的事情竟然会是这样?老爸他本来还可以幸福地安度他的晚年,可现在却躺在这冷冰冰的墓里,我……”话没说完,不禁又哽咽了。

“对不起!国华!我……我跟我媳妇向你们道歉,现在我们……我们都很后悔。”

“你们现在后悔有什么用?你们再怎么后悔我爸能活过来吗?”一提起“后悔”两字,杨国华心里的气不禁又上来了,红着眼看着孙庆喜吼道。

“国华,是我们不对,对不起,对不起,你跟庆喜兄弟一场,两位老人家都已远去,你能不能原谅我们……”肖桂英开口道,满是乞求的语气。

“不可能!”杨国华扭过头,吼了一声,“我爸他可以选择原谅你们,因为他把孙叔的死都怪罪在自己头上,可我爸的死呢?我又该算在谁的头上?是,我爸不让我去找你们的麻烦,我不会去找你们,可要我选择原谅,我做不到,换做你们,你能做到吗?”

“国华……”

“孙庆喜,肖桂英,你那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把我们两家这些年的情谊都彻底地埋葬了,杀人偿命?我爸他杀了谁了?你爸的死真的能怪我爸吗?可我爸的死呢?不是因为你们两夫妻的那些话导致的吗?虽然你们没有亲手杀了我爸,可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为你们而死,我无法原谅你们,你们回去吧!”

“国华兄弟,是我不对,是我鬼迷心窍,会说出那些糊涂话,是我对不起你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谊。”肖桂英情不禁地哭了起来,突然甩了自己一个耳光。

“桂英,你……”孙庆喜在旁边看到,心里一惊,想抬手阻拦,又迟疑了一下,只听到“啪”的一声脆响,顿时,肖桂英脸上多了一道红印。

杨国华也愣住了,没想到肖桂英会真的打自己,一时间,也沉默了下来。

“国华……”孙庆喜叫了一声杨国华,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着媳妇脸上的红印,有点心疼,伸出手把媳妇拥在怀里。

“爸,我该怎么办?你能不能告诉我?爸——”杨国华转头看着孙庆喜两夫妻,仰天长叹一声,“我爸从来没有怪过你们,今天你能来祭拜一下我爸,我不会拦着,只是以后,大家就桥归桥路归路吧!我只希望两位老人在天上能快乐安心,他们一辈子的情谊,希望在天堂能得到延续。”说完,杨国华退至一边,把祭拜位置让给孙庆喜两人,没再去看他,自己抬起头看着天上飘舞的雪花,一任眼泪长流。

“国华,谢谢你!”孙庆喜两夫妻深深地朝杨国华鞠了一躬,心怀愧疚地走到杨老头墓前,把鲜花放好,后退两步,两人双膝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天上的雪好像越来越大了,一阵风吹过,墓园周围的树木发出一种“唏唏嗦嗦”的声音,是那些远去的人们在天国的笑语吗?许久许久,三个人就在雪中静静地站立,谁也没有再说话。暮色从四面八笼罩了过来,天色也渐渐黑暗了下来,雪,更大了!

07.

黄泉路上。

孙老头一缕幽魂站在望乡台,回头看着生前熟悉的故乡。那片山野,那座城镇,那一栋栋曾经热恋的楼房,还有生前那些欢乐的往事,现在,不得不说声再见了。再过一会,他就要去过忘川河,奈何桥,再喝了那碗孟婆汤,自己今生的一切就这样烟消云散了,下一世又将在何方,也是一个无法预知的未知数。有道是天机不可泄露,除了阎王爷,那些地府的判官,使者,又有谁知道各自的命运如何呢?

天色很黑暗,阴风嗖嗖,从地狱那边呼呼地吹来,孙老头的幽魂不禁裹紧了衣服,最后再一次看了眼远处的故乡后,准备往奈何桥飘去。

“老孙头,等等我啊!我来啦——”正当老孙头犹疑不决是前进还是再待一会时,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定睛一看,在远远的黄泉路口,杨老头的一缕幽魂也正悠悠地飘了过来。

老孙头心里不禁一惊,停住刚要飘出的身影,问道:“老杨,怎么你也下来了?”但毕竟是鬼魂,一念之间,对人间所发生的事也了然于胸,不禁深有欠意地作了个揖,“老杨,实在对不住你了,没想到我家那小子……”

“唉唉,别说那些没用的,也没啥啦,就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黄泉路上太过于孤单呗,反正你走了我在上面也无聊,就随你一起下来咯。”杨老头嘿嘿笑道,那一缕幽魂飘飘荡荡的,因为刚来到阴间,对身体的稳定性还没有掌控好,站在那里,时上时下,忽左忽右,逗得老孙头哈哈大笑。

“你这老小子,还在那里笑,有啥好笑的?你不就比我早来了七十二小时吗?神气啥呢?”杨老头好不容易稳定了身形,站在那里,瞪了老孙头一眼,道,“我下来陪你,你还不高兴吗?”

“这哪里是高兴不高兴的事?”老孙头也急了,叹口气,“你的阳寿本该还有十几年的,可以在人世间好好享受一下幸福的晚年生活再下来,没想到……唉!全怪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把你也气倒了。”

“行啦,你就别怪他了,庆喜两夫妻也不是故意的,也是人生难料吧!你还不是一样?如果不是我邀你过去喝酒,又怎会发生这所有的事?”杨老头呵呵一笑,那一缕幽魂的身影渐渐清晰了起来,来到老孙头对面坐下,“再说了,你不是见庆喜两夫妻也已经心存悔意了?这事就算过去了吧!不要再提了。”

“唉!”老孙头又叹口气,“现在他们有再多的悔意又有什么用?他们的悔意能唤回你的生命吗?可惜我无法托梦给他们,不然我非要骂死他不可。”

见老孙头絮絮叨叨个不停,杨老头有点不耐烦了,“算了,事已至此,我们谁了不要怪谁啦!只可惜了我们一世的情谊,因为这事,现在国华跟庆喜再也难和好如初了。”

老孙头也幽幽地叹口气,转身走到望乡台边,看着远方那边迷朦的山色,又深深地叹了口气,“算了,别去管他们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他们的一切是他们的事了,我们有我们这一辈子的情谊就好。只可惜等下到了奈何桥我们还是要去喝碗孟婆汤,这辈子的情意将忘得一干二净,不知道下辈子又能不能再见。”

听到这话,杨老头也沉默了下来,是啊!人生难得有一辈子的情谊,下辈子又会怎样呢?此去一别,也是再世无凭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杨老头苦笑一声,打破静默,也来到望乡台边,“我们能有这一辈子的情谊也不枉此生了,以后的事也不要再去想了,一切听由命运的安排就好了!哎哎,你的象棋跟那瓶好酒带了没?现在时辰还早,我们去奈何桥之前要不在这里先杀两盘?饮两杯?回味一下今生的一切?等过了奈何桥一切就烟消云散了。”

“好啊!我都带下来了,你看。”老孙头左手一翻,一盘新的象棋跟一瓶阵年老酒出现在手中,右手一翻,又出现两个杯子,两人在台上坐下,倒出两杯酒,摆开棋盘,对饮了起来。

几盘下来,老孙头还是落了下风,杀了三盘,他才赢了一盘,另外两盘虽然输得不是很惨,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当那瓶老年陈酿喝得差不多时,看看时辰,已到了子夜时分,两人相视一笑,缓缓起身。

“老白,都一千多年了,下棋我还不是你的敌手啊!”老孙头站起身来,看着那通往奈何桥的路已渐渐铺开,离开的时辰马上就要到了。

“老刘,彼此彼此啦,你这一声老白,看来你想起了我们的前世了?”杨老头也起身,样子虽然还是之前装扮,神情却完全不一样了。

“是啊!想想一千多年前,你白居易名满天下,我刘十九却是无名之辈,我的名讳能够流传百世也全靠你那首流传千古的诗篇了。”

“哈哈……”杨老头站在那里,风度翩翩,神采飞扬,虽然衣服还是那身衣服,但那神态已经恢复到当年白居易的模样。

原来,两位老头竟然是千年前白居易跟刘十九的转世之身,两人能有此几世情谊,也让人可叹可泣了。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歌声响起,两个人影缓缓向奈何桥飘去。天色又渐渐黑暗了下来,远处那些山影楼台,灯光道路渐渐被夜雾所笼罩,只有天空那无边的雪花,满天飞舞着,轻轻地飘落了下来……

                ——2024.12.31

上一篇 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