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宫日记
早上,痛经。儿子见我起来又躺回去,问,怎么了。我说肚子疼。他拿来一只绒毛小企鹅放在我脸旁边,跑到卧室门口不时往里看。他爹在厨房煮红糖姜汤。
又在想,幸亏没有生女儿,不用和我一样遭罪。
六年前。
“要是知道肚子里是女孩,你更加睡不着了。” 娃出生前几周,最后一次B超,大夫主动告知了性别。我的出生,治好了妈妈的痛经,那个痛经,就像接力棒,从娘胎里紧紧拽着,跟着我从长沙出发,在整个青春岁月不离不弃(除了在美帝和香港的几年),高中八百米测试后的医务室,各时期的宿舍,各批室友,被紧急呼叫过来照顾的同事,见证了我呼天抢地说再也不要做女人的惨状画面。这样一个孕妇,怎么可能不盼望生的是儿子,给他一个无痛的人生。
十六年前。
“你这身体,到了美国怎么办。” 然而事实上,除了最初仅有的一次完全能忍受的小小痛,痛经像没有拿到签证一样,没跟着到美国,也没拿到后来去香港的签证,在香港半年无恙。冰淇淋常年不断,住在大东北的雪乡,一年有六个月被大雪覆盖,第一年没有车的时候,冬天踩着快到膝盖的雪上学,大陆留学生家里基本都不会一直开暖气,就那么冻冻冰冰的,竟然没有痛过!
回国后问熟悉的大夫,这是咋回事,大夫说有可能因为那里空气好,水好。俺不太信。
有朋友说,难道与政治体制有关?
因为这肚子痛,中医汤药、扎针、艾灸、按摩推拿,老祖宗的把戏,常年不断地体验。有位大夫充满了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你虽然疼,吃药也没用,但是你的例假准啊,再怎么疼,都是30天一个周期,这也很难得,等你生了孩子,就不疼了,等着吧!”
于是,六年前,一场全麻之后,从肚子里掏出个儿子,还有两个子宫肌瘤,从此痛经成为历史。儿子是我今生最好的妇科大夫,每次他闹的时候,应该想想这个来熄火。
后来在林毛毛和选择中医董洪涛的微博,有关痛经的帖子评论下面,见过不少有类似经历的人儿,欧洲北美定居后都不疼,在祖国大地就疼。有人说,不能接触冷饮,要做月子,这是中医和中国重男轻女思想给这块土地下的魔咒。离开这里,魔咒失效。
今早疼的时候,看到儿子,又照例庆幸他不会如此,女人遭罪。
突然一个念头进来:从小看到生孩子的大呼小叫的电视镜头,都怕极了长大要经历生产;从第一次痛经,就更加觉得女人可怜,为啥自己不是男人。因为这些女性独有的恐惧和痛,我从来没有真正接纳过自己的性别,总觉得女人不如男人。那一下,看到了对自己性别的抵触,开始接纳,感激这一生作为女人的所有经历,感激所有痛与不痛的体验,彻底接纳,不抵触,缴枪投降,就在那一秒钟,剧痛的肚子完全恢复正常。
前几分钟祈请大宇宙加持、疗愈,只有缓缓轻轻的效果。这一秒的转念,嗖地一下,痛经不见了。
随之瓦解的,是不自觉习得的男强女弱的信念,是古今中外父权社会的遗毒。
大约高中时代,我还不知道出国留学是啥东西,妈妈有个同事的孩子留学了,她们聊天,对方跟我妈说,女孩子,以后还可以通过陪读出国。我妈问,啥意思。对方说,就是找个出国留学的人结婚,你家女儿可以陪着一起出去。在跟我转述这段对话的时候,俺娘把她的内心戏一起说出来了,我的女儿才不需要陪读,别人陪你还差不多。(陪读也是人家的福气啊,俺娘洗脑成功,把俺彻底送上了独立自主的道路)
即使家里有个这样的娘,即使自立自强靠自己,依然挡不住整个地球社会男性对女性洗脑的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次再说,今天醒悟得太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