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走张(道)沟

(一)

甲辰年八月十三日日中时分，一行五人乘车来到太行深处的道沟村，开启穿行之旅。

沿河左岸可行车的那条唯一的小土路徒步向东出发，不远处有岔口拐进河道。已是中秋，河里的水流却很大，上次来开车走过的行车路已经完全淹没在湍急的水流里，又看到前头的路被水冲跨了，形成了一个小陡坡，车不得过，人不涉水也不得过，纳闷秋水何以胜夏河？遂返回岸边，沿河槽上边的小路继续走。

素喜走山玩水，偶尔在网上看到有人介绍张沟，于是在六月的一天来到这里。这是朱庄水库上游的一条小河，因为太小了，地图上并没能显示出来。逆着水流走上去，河谷开阔，山形平缓，白水淙淙，砾石遍布，杂草丛生，芦苇摇曳。时有断石跌水，碧绿深潭。那天穿了拖鞋，我们就下水试试，水很清澈，却是温温的。走着走着，水流曲曲弯弯，看不到尽头。我不禁产生了一个念头:想去到河流源头去看一看，是不是有泉眼在冒水？看着这边山也不太高，水流也不太大，兴许源头不会太远了吧？ruiruian和ami一起跟着我，继续向上溯溪而行。在开阔的地方，我们走河滩，翻越巨石；荆棘丛生的地方，我们就下河趟水；河岸逼仄，只能再向旁边的山坡上绕行，没有带登山杖和砍刀，不得不用双手拨开荆条枝和酸枣柯子，低头猫腰钻行，十分艰难。走到一个深潭前边，她俩再也没了力气和勇气。“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非常幽美，她们在这里休息，我独自沿水浅的地方擦过水潭，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突然在水里脚下一滑，跌了一跤，扑倒在一块大白石头上。抬头看两侧河岸陡然收窄，正前方横着一道高高的山梁，草木葳蕤，气势逼人。河流消失在巨石和芦苇丛后边，我忽然意识到这条河还会很长，其源头更是遥不可及，只好悻悻止步。左右看看，右手岸边有一大丛金黄色的花草，感觉好像是黄花菜，或者是一种特殊的萱草花，金光灿灿的。于是给它拍了个照，也相当于给自己留下个行至此处的记号。返回去跟ruiruian一核计，虽然已走了一小时多，但我们边走边玩，行程最多也就一公里。于是决定下一次来再接着走，继续溯源。回去的路上，碰到一个开三马子的当地人，想问问这条河往上还有多远，仓促间也没听清楚，大概意思是在下边的崔峪村那边。这是一走张沟的大致经过。

(二)

一行人步行沿着山路往土红色的坡上走，路边都是挂果的栗子树，满树的绿毛毛刺球，上一次来的时候，树上还都是米黄色的栗子花儿。山路弯曲着上上下下，离河道越来越远了。绕过一两家院落，山路折向下，河道完全看不见了，也听不到流水声。想着走这条路兴许直接通到别的村里，有些枯燥和干燥，不禁有些焦躁。

一走张沟后，我心里始终放不下。二十多天后，我们又驱车沿着那条水泥公路去张沟，同行者加了一个老joy。在车上我们反复议论，决定再去找几个村民打听河源的具体位置。张沟村口没人，车到下边的另一个小村，路边有个老头在跟一个中年妇女说话，还有一个骑电动车的年轻人，我们过去攀谈，口音晦涩，结果的大致意思是那条河往上还有很远很远，也不知道水源在哪里，让我们去崔峪村再打听。到了那里，问了个开小超市的老先生，指引我们走哪哪条路，到另外一个村再问问。开车顺着水泥公路绕了很远一段里程，在一座小桥旁边的人家里，打听出来了目的地，就在前边山沟里，那里叫做道沟村，村边有一条河，可能就是张沟村那一条河的上游。

从水泥公路拐进一条柏油小公路，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根路灯杆，顶上有一面小红旗式样的牌子，上面写着“129师司令部旧址”。公路边就是一条河，流水汤汤。不多久到了村子里边，河上架起了两座桥，桥头有个小广场。停车打听路线，一个小伙子指引说过了桥往上走，可以到河边。结果路越升越高，也越来越窄，最终没有了路，只能原路返回。期间走错路进了村民家的后院，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村民还帮忙拆掉了几块人家菜地的挡土石，才走回正确的路上。车从桥头左边往东开，下到河道里往南走，经过一段没水路面，终于开到了河滩上。

这一段地势开阔，河岸舒缓，间或有高大的白杨树。车开过来，芦苇丛里不时飞起数只中大型鸟类，青黑色的大雁和野鸭，白色的大白鹭，灰色的应该是苍鹭吧。大白鹭在天空翱翔了许久，又回到它们在白杨树上的巢里。前边忽然没有路了，一堆巨石横亘在河道上。

河水从巨石的缝隙里流下去，分成许多条小之流。滴水穿石，久久为功。石头上布满了沟槽，低洼之处形成了深深的壶穴，积满了水。巨石高大，其上积成深潭；越石而出，急湍甚箭，猛浪若奔，水声訇訇，飞珠溅玉。

我和瑞带着艾米向下游涉水而去，想去看看前路还有些什么，老joy赖在行军床上玩手机。顺水而下，也不一定能走得多快。水流急的地方，水的力量让人无法站稳；水深的地方，不敢冒险进入；污泥多的地方，两个人互相拉扯着才能拔出陷进去的脚来。这时就必须在岸上走。一人多高的杂草，遍地尖利的石块，让我们的每一步都是那么艰难。大约半小时后，河流在怪石峰丛中再次消失，山峰挡住了我们的目光。瑞很累了，我们就放弃了继续前进，返回途中在山坡上发现了一些野韭花。

上一次是逆流而上，这一次是从河流的上游往下走，还是没有走通。“踏遍青山空余恨”!这就是二走道沟的基本情况。

(三)

两次溯源都没有成功，虽然并没有太多的挫败感，反而激起了我的更强烈的斗志，决心一定要征服这一段山水，完成一次穿越探险!

又过了四十天，才有了一次走张(道)沟的机会。

这一回我和瑞又突击加做了一些功课，在地图上研究了徒步路线，掌握了精确到小时的天气预报，准备了棍棒榨菜烧饼等物资，邀约了资深户外有志之士，组成了一支小探险队。除了我和瑞，还有皇家公元的张君马君，以及麒麟湾的李君，一行五人。

前文说到我们把车放在道沟村，我和李君张君继续沿着河往张沟方向走，瑞和马君开车去张沟，两组在张沟村口汇合。考虑到河水可能已凉，不计划徒涉水路，而准备贴着河岸走陆路。

我手机百度地图显示道沟村到张沟村，直线距离约4公里，徒步距离8公里。我们在山坡上走了一段，南边又看到了绿色笼罩的丹崖，听到了流水声，那就是我们要走的河道。峰回路转，我们顺着一条小水沟向下走，很快就来到了河边。忽然发现了前方大杨树上藏着几只翠绿的大鸟，不等我拿出手机，它们就扑棱棱飞走了，谁也不认识它们。

这一段开始，就是我们从未走过的地段，虽然基本都是已经熟悉的那些景物。走过蛤蟆石，经过芦苇荡，踩着石头过到河对岸，在栗子树下穿行。阴天少云，正是徒步的好天气。光线昏暗，但是并没有遮盖住山花的烂漫，粉红色的红蓼、紫色的地榆、红蓝色的牵牛，频频吸引相机的目光。俩女士没有登山杖，李君扯了两根树枝分给她们。我和张君轮流在前边开道，拿登山杖一顿乱打，劈开荆棘丛里可以通行的路线，赶走沿途的螳螂和蚂蚱，特别是要打断蛛网，我们发现了一种平生仅见的硕大的黑底黄条纹大蜘蛛，色彩斑斓，毒性肯定很强，看起来很恐怖。白色巨岩铺展开来，占据了整个河岸，岩面上有一片片、一条条黢黑黢黑的地方，那是崖顶流下的水。

已走了一个半小时之久，我们在此石壁下休息片刻，顺便在旁边采集了许多盛开的野韭花，这条沟里边的野韭花，多到成为野韭花海，也是我们平生仅见。张君担心女士们返回开车不安全，遂决定陪同。我看地图感觉快走了一半路程，遂力劝瑞坚持走下去。于是张君马君二人返回，余下三人继续前进。

三步一潭，五步一瀑，奇峰怪石，飞鸟凌空，鸟语花香，风光旖旎。可是走的时间长了，再坚强的行者，也会产生审美疲劳。有一段路全是高高的茅草和芦苇，人往前边根本什么都看不到，河水很多分汊，大都被倒伏的芦草掩盖了。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忽然一只脚就踏进了水里，然后就不在乎了，鞋子袜子裤子早湿透了，后来在险峻之处我们就专门趟水过河，这样倒比走岸上更节省时间。

看看表，已经走了三个半小时多了，眼前还是陌生的地段。走不尽的芦苇荡，爬不完的巨石滩，身体非常之疲劳，精神非常之倦怠，一次又一次产生焦躁情绪:怎么还不到头？

忽然间，一声惊呼，李君跌坐在河里，半身湿透。紧接着，刚迈过一块巨石，瑞脚下一滑扑倒在沙地上。她说忽然头晕，缓了老半天。后来我感觉到非常愧疚，自己只顾着在前方开路探索未知，而忽略了瑞的感受，又疏于保护人家，实在是一种自私的表现。

这个时候，我发现周围环境似曾相识，再三辨认山峰、河道、沙滩后，我肯定这就是我第一次走到过的地方。我还留下过标志物呢!仔细检查，还真找到了那棵植物，那一丛怒放的金色黄花菜。不过，它的枝干已经干枯了，花头被人掐走了。怪不得我一开始没有认出来这地方。

我兴奋地大声地宣布:那天我来过这个地方!我们已经完成了张道沟的穿越!!

熟路无风景，余下的路途平淡无奇。最终经过两个多时辰的艰难跋涉，我们终于完成了这次探险的目标，实现了自己的心愿。古人云:“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必成!”

不过，达成夙愿的兴奋逐渐褪去，一个疑问浮上心头:这条小河的源头到底在哪里？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