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悦阁与竹桃苑的联合征文成悦阁与竹桃苑联合征文精选集11班专题 |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营

诗的最后那一页(上)

2018-03-24  本文已影响177人  木飞扬
我想过万千和她相逢的方式。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出场面。

01父亲的女人

暮色四合,空气中飘着微雨。青城的四月,正是雨季。

我最讨厌这样的雨,缠绵粘人,纠结不清。

林子依狠狠地瞪着我道:“你走出这扇门,以后就不要来见我。”

我抓起沙发的牛仔外套伸手套上,抬腿就走。

才到门口搭上门把,她就冲过来从背后紧紧抱住我,声音哽咽而颤抖。

“你怎么这样?你怎么这样?!从没人对我这样!”

我心里一颤,浮现出第一次见她时,她傲然秀挺的身姿立在翠绿的香樟下,就像一束明媚的光。

可惜,我只能属于暗夜。

我用力把她的手指掰开,打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

我也是为她好。

我只是个适合一次性用完的人。就像酒店里提供的洗漱用品。用久了,她必定抱怨质量低劣。而我也没耐心。何不如一次缘尽,各自谅解。

我紧了紧身上的牛仔衣,把搭在里面卫衣的帽子掏出,扣在头上,然后钻进这薄凉的雨幕。

我要去见比这雨天更让我厌烦的人——我父亲和他的女人。

风吹来,冰凉的雨丝打在我的脸颊上,我不禁打了个冷噤。

若是母亲在,她又该抱怨我穿的少。

不,我不该想起她。

是我亲手合上她的眼,是我亲手把她抬进那冰冷的棺,是我亲手把她推进那扇吐着上千度烈焰的铁闸门。

从此往后,她在我的世界烟消云散。

她,也是一次性用完的人。此生再也无。

我吸了吸鼻子,好像有点水。

我透过卫衣的帽沿,瞥视这世界的一角。琳琅的店面,低头行路的路人,彩色广告灯明明暗暗。在朦朦雾雨中,飘渺又迷离。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蜂鸣响起,像针尖一样刺越我的肌肤,撞击我的心脏。

电话那头传来他一向清冷的声音问我到了哪里。

当手机结束的嘟嘟声传来的时候,我才恍然,好像我在酒店门口已经站了近半个时辰。

我深深地吸了最后一口烟,然后踮起鞋尖掐灭。

酒店大厅暖黄的大灯和安宁的香氛,让我心里浮起一丝暖意。

在临近电梯前,我踌躇片刻,又拐进后面的卫生间。我看见镜子里的面色,苍白如霜。我开了水龙头,用热水搓了把脸,好让它显得温润而有生气些。

人生这台戏,既然上场了,何不好好演完?

我对着镜子,咧开唇角挤出一笑。

当我推开包厢的门,正寻思如何应付这场戏的时候。眼前穿着鲜红裙装的女子,霎时灼红了我的眼。

她!

是她吗?

三年了。

我想过万千和她相逢的方式。

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出场面。

02她的声音

那一年我十八岁。人们说,那是花样年华。

鲜衣怒马,翩翩少年。

但我没有马,我只有一辆黑色的山地车。我总是一个人骑着它,夜半呼啸在无人的街路,领悟生死。

诗上说,少年不识愁滋味,欲赋新词强说愁。

我想那个诗人真是幸福。而我再也没有幸福可言。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那天,我怀着忐忑的心情上完第二节语文课的时候,心里被一股无名的恐惧紧紧拽住。我飞似地奔跑回家,连爬带滚地跑上二楼母亲的房间。随后,推开房门见到的那一幕,却成了我此生再也无法走出的一场噩梦。

母亲穿着她的白色睡袍,笔直的挂在窗帘的横杠上。她的波卷长发背对着我,一动不动。

我也一动不动!

我早预感到的!也许就差那么一步。

我痛恨自己。

不,不仅我自己!

还有我那个威严赫赫的父亲,他永远只关心他的仕途。

我开始痛恨周遭的一切。

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形,夜夜守在我的梦里。我再也无法长久入睡。从此,我开始厌恶睡眠。

无法睡眠,漫漫长夜显得更为悠长。我只能开始流连网吧、夜场。

秋夜萧索,长街无人。

我抡起砖头就朝一家店面门窗一扔。那砰然一声破碎的声响,顷刻间安抚了我那即将躁动翻涌而出的血液。

我甚至点燃过一把火,将挂在窗前的窗帘熊熊点燃。就差那么一点,我就可以把那座房子点着。

我的父亲给了我狠重一巴掌,从此后,我再也没有和他说话。但他给我搬了家和学校。

但他不知道那一夜,我曾经计划跑到江边。是她救了我。应该说,是她的声音救了我。

那时凌晨一点,我打了辆车准备去青州大桥。因为我一次路过那里时,觉得那里江面的风情甚为壮阔浩淼。

那时出租车的广播里正播着那首滚滚红尘,当最后一个音节尘埃落定的时候,我第一听到她的声音。

她说,人生如梦,就像三毛的滚滚红尘。每个人都以为三毛那样的死去是悲凉。但在她看来,也许是另一种成全……

她的声音轻柔温暖,就像冬日里正午的日光,暖暖地照在碧绿的叶上。

是的,我突然想起,三毛也是这样用丝袜结束自己的生命。

那个传奇的女子。

我的母亲,她不是不辞而别。我认真回想,她那日是和我道过别。

那一天是我十八岁生日。日光极好。我似往常一样的醒来,晨漱。

母亲亲手做了一个蛋糕,在餐桌前,微笑的等我。

我朝母亲一屈膝,深深一个磕头。

这是我外祖家家传的一个生辰仪式。外祖家先前是个官宦世家,后来家道衰落,但依然沿袭着这祖制。到我外祖母这一辈只得我母亲一人。

母亲把我轻柔的扶起。我见桌上还摆了玫瑰,那是她最喜欢的花。不过只有一支,插在白色鹅颈的白色瓷瓶里。那白色瓷瓶是我外祖母,当年文革时候逃到香港辗转美国时,带走的唯一的祖传至宝——北宋的汝窑。

我记得一次母亲曾经和父亲因为它而吵过架。我隐约听得父亲想用它送人。说那是他仕途极其重要的一关。但母亲死死护住。

我不知道母亲如今何以拿出它来插花。

“这个本来就是插花用的,不过一个瓶子而已。今儿你生日就给你了,你仔细用着。”

她似乎看出我的疑惑,柔声和我解释道。

我以往虽然见过这瓷瓶,也并未深究。此刻就盯着那白色瓷瓶细看,豁然看见花后母亲的脸,正轻柔地笑着,妩媚而妖娆。

自从她得了抑郁症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这样的笑。她穿着她最喜欢的丝绸长裙。她说那是婚后父亲从杭州给她带回来的礼物。她说起当年穿起来的样子,在别人眼中不可方物。

如今看来,果然是!

那时她还常与我说些陈年旧事,后来便慢慢不再说,也不再出门。

母亲的状态令我欣喜异常。我边吃着她做的蛋糕,欣然赞声美味可口。

……

广播里,她那柔暖如阳的声音缓缓流淌。我泪流满面。在母亲去后,这是我第一次醒着的时候流出眼泪。

03诗的最后那一页

在第三次听完她的节目后,我提起笔给她写了封信。

那是母亲走后的第300天,我第一次和一个人说起她的死。

只有我一个人看见的,那么一动不动的死!

她在广播里,用她那磁性又温婉的语调,轻轻地读了我的部分信件。末了,她说,我附在信里的那首诗,她非常喜欢。她说,虽然只是见字,她读的时候泪流满面。

令我惊喜的是,她竟然给我回信。

从此后,我每周都写一篇诗给她。

我说,她是我未曾谋面的那首诗。

她说,那她就将这首诗藏到最后。直到我的名字出现在一本诗集的时候,那么她愿意做那诗集最后的那一篇。

在我那兵荒马乱的年月。

她,成了我的救赎。

我每天大量的读书,写作,再也无暇顾及网吧和夜场。

我说过,要写满一千首诗给她。

我要给她最特别的,这世上谁都没有写过的词句。

父亲的工作越来越忙。到家里拜访他的人越来越多,偶或听他们说话,依稀知道了他步步高升。

自从那次他扇我一巴掌后,我便没再和他说话。但在我生日的那天,他还是买了一辆新的我心仪很久山地车给我。我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喜欢那辆车。

那晚我便骑着它,绕到她工作的地方。那是青城北江滨最气派的一座玻璃幕墙高楼。

我心里隐隐计划。我不能在见到她的时候,一无所有,浪荡荒芜。

于是,我开始锥梁刺股,上各种补习班。就像上瘾一般投入学习。

令我欣喜的是,在距离高考倒数第100天的时候,我竟然收到了我第一首诗的稿费。

我欣欣然写信告诉她,并用其中的十块钱,叠了一只千纸鹤邮寄给她。

我把模拟考成绩给父亲签字的时候,我看他夹着烟头的手指明显的颤抖了下。随后他猛的吸了一口烟,突然起身,紧紧地捏了一把我的肩膀。我轻微的撇开。

但那次信邮寄之后,却再也没有收到过她的回音。夜里节目主持人也更换了。

她就像突然从世界消失一般。

我实在忍不住跑到她的单位才知道她突然离职了。但是我在她的单位的员工展示栏上,终于看到了她的样子。

我偷偷的把她的照片从墙上拆下带走。

如今,三年了,她就这样的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以我后母的身份。

她的头发不似当初照片那样一把抓的束在脑后,而是波卷妖娆的散落在肩膀上。

灼灼的灯光下,她明眸皓齿,琥珀色的眼睛,像潋滟了一湖春水,对我浅浅一勾嘴角。

这让我想起三毛写的那首——滚滚红尘。

瞬间,我红了眼。

04我的名字

青城又开始进入雨季。这纠缠不清的雨!

我压了最后一口酒入喉。自从那天见到她后,我又开始酗酒。

想起她那妖娆身姿,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冷冷的狠意,我把酒杯嚯的一声甩向墙角。

她听到声音从沙发上起身,白色宽松的睡袍罩子她纤细的身上,有种令人想沉湎的柔软。

她静静的看着我,然后放下手上的那本书,抽出茶几上的纸巾走到我的跟前。我错眼一看,竟然发现茶几上那本是我新出版的诗集。

她难道认出我来?

不可能!

我忍住心里的千头万绪,才能拂去拥她在怀的那股冲动。我有千百句话要问她。我想问她有没有看到,诗集最后的那一页,是留白。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来家的一个月,在我独处的时候,她总是有意无意的接近我。

就像此刻。

她为我擦拭手上的红酒,那汁液渗透在白色纸巾上,就像血。擦拭的时候,她的手近乎挨到了我的手背。

我闻到一股淡淡茉莉的香气。那是母亲最喜欢的花。在她的故乡曾经漫山遍野的开遍。

想起母亲,我心底的那股恨意波涌而至。

我紧紧抓住椅子的靠背的上沿,我看见我的手背的青筋鼓起。我再压制不住胸腹间涌起的那股气,有原始的欲望,恼怒的恨意,委屈的悲伤。

这些,我全部一股脑儿的用我的双唇向她的唇间倾倒而去。直到她喘息的无法立住脚跟。

砰的一声,我听到椅子倒地的声响。

我转头,看见父亲站在那里,他推倒的椅子歪倒在地上。

他原本冷肃的脸面,此刻就像一块坚硬的岩石,又像是笼罩着黑烟即将喷涌而出的火山口。他的身躯依然挺立如山,可是我却看到了颤抖。

“畜生!”

我右脸一瞬失去了知觉,接着是火辣辣的胀热疼痛。

唇角有一股液体流下,我知道,那是血。

“杨杨,这是怎么了?!”

一声凄厉的喊声自我背后响起。

那是我的姆妈。

她是我的第二个母亲,我喝她的奶水,吃她做的饭,穿她洗过的衣长大。

母亲过世后,外婆病倒,她就一直在外婆家服侍。明日外婆生日,我才将她们一起接来。

“你——你叫杨杨?”

杨杨是我的小名,只有母亲和姆妈如此叫我。

于是我便把他用作我诗集的笔名。也是我当初给她写信时用过的名字。

她凄惶的看着我,几乎站立不住。

我对她惨然一笑。随即冲过去夺起茶几上的诗集,我要把它狠狠的撕裂。

当我掀起书本的时候。

一只纸币叠成的千纸鹤从书的夹页里缓缓飘出。

(上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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