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贩卖机|我故乡不敢停泊到回忆里
文/扑满
回忆是一根勒在手腕上的橡皮筋,越拉越紧,越拉越疼。
但即使身在坚果壳中,我也相信自己是无限空间的王。
我们都说起早贪黑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但是这样的生活,正在一点点慢慢吞噬我的生活。
想着这几年,从来没有抱怨错过花季是因为忙于工作。
纵然依旧喜欢穿梭在枝繁叶茂疏影婆娑的山林,看洋溢着微笑的绿叶,听枝头欢唱的翠鸟。
可如今,记忆如海棠碎落了一地,再也挤不进曾经的美丽了。
1
“牡丹!”老板娘突然叫了一句。
然后,在我们一致的诧异目光注视下。
“三哥烧烤”那个满头大汗、光头背心、一身腱子肉、纹着大花臂的老板甜甜地应了一声,放下手里收摊的活,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老板娘附耳说些什么之后,三哥就动作娴熟地把肉串撸了两根,装在盘子上,放在店门口花坛上。
不一会儿,两只看着就没少受恩惠的野猫,探头探脑地从树丛里钻了出来,四下看了看,放心吃了起来。
“三哥?别收拾了,歇会儿,就咱们一桌了,待会给你搭把手,您两口子也忙了这么长时间了,添点酒,坐下聊一会儿?”
“你们之前聊什么呢?”三哥问。
当我们说聊的是故乡的记忆时候,三哥沉默中举杯干了酒,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在收拾卫生的老板娘。
三哥的老家在安徽泗县,母亲守寡,含辛茹苦地养他长大。
故乡小城从鸡鸣漫漫中苏醒,没有工厂发出轰隆隆的响声,没有城市的黑夜如昼、灯红酒绿和街上的人潮涌流。
现如今,或许一生都不能再如童年,安然的像家乡的青草一般,自由地吮吸你的空气,你的气息。
过去在奔忙中一个一个远离,不知道会不会刺痛麻木的心。
2
三哥说自己几乎拼凑不齐过往的记忆。
高中快毕业那年,鱼龙纹身,横贯乡里,只是为了一碗擀面皮,自己经不起煽动,在校门口和一群人打了起来。
后来,对方重伤,己方动手的人里只有他自己满18岁,于是他被判了3年。
没有人去看他,只收到了母亲掐着时间寄来的三件毛衣,等自己出来,甚至都不会用最新的手机。
那段时间里,终于有了大把的时间思考自己,应该是他的“顽皮”让母亲伤透了心,他能理解,母亲有理由恨他。
第一件毛衣寄来的时候,大雪一夜之间倾覆而下,他哆嗦地打开包裹,毛衣前襟绣了一朵牡丹,牡丹上别针夹了张纸条,写着:好好改造,妈等着你给我养老。
一针一线都那么熟悉,于是他努力表现得更好,争取减刑,果然,两年半,他被提前放了出来。
回到家,门上挂着大锁,透过门缝看,院儿里长者着半人高的茅草。
他转身找邻居:刘叔,我妈呢?
邻居似乎还有些义愤填膺,冷冷地说:她走了。
三哥脑子轰鸣,不可能啊!自己一个月前还收到她寄来的毛衣啊!
邻居叹了口气,领他到上湖地头,一个新堆的坟孤零零地立在那里,还没来得及等第二年草长莺飞,也还没来得及等自己。
3
他问邻居,母亲是怎么走的?
原来,自己快意恩仇后,附带民事赔偿足足26万块钱,实在凑不齐的母亲就搬家到镇上的面粉厂打工,夜里工人加班,疲劳中不慎失火发生爆炸,所有人都死了。
其中就有三哥的母亲。
他在母亲坟前捶胸顿足,哭的伤心不已,责骂自己应该下地狱。
第二天,他卖了家里的地,加上监狱里挣的5000块钱,一路走着离开了家。
路上穿过,张六爷家的一片李子园,小的时候母亲常带着他在里面嬉戏,母亲替张六爷摘李子,他就特别调皮的垫着脚伸手偷着来吃。
结果晚上肚子疼,母亲连夜背着他在崎岖坑洼的乡间跑了十二里,拍着医生的门把人家从熟睡中叫醒。
4
他来到南京,挑来选去,在殷巷开了个面积很小的饭馆。
生意不错,还认识并娶了现在的妻子。
一天,一个面部满是伤疤,聋哑的老人怯生生地走进店里,一脸紧张,用手比划着,想给他的饭店里提供面粉蔬菜。
她佝偻着背,穿的外衣沾满了白面,破旧至极,阳光下,伸手一掸就是一阵面粉飞起。
不知怎么的,三哥想起了母亲,尽管妻子因为卫生问题有些反对,但三哥还是答应了下来。
老人很讲信用,每次应她要求运来的蔬菜果然都是新鲜的。
于是,每天早晨六点钟,满满一三轮车的菜准时送到他的饭馆门前,每个周六又准时送来四袋米面。
他偶尔也请老人吃碗面,老人吃得很慢,很享受的样子。他心里酸酸的,对老人说,她每天都可以在这儿吃碗面。
老人笑了,一跛一跛地走过来。他看着她,不知怎的,又想起了母亲,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突然有一天,他在门前等了很久,却一直等不到老人。
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老人还没有来。他没有她的联系方式,无奈,只好让工人去买菜。
两小时后,工人拉回了菜,仔细看看,他心里有了疙瘩,这车菜远远比不上老人送的莱。
老人送来的菜全经过精心挑选,几乎没有干叶子,棵棵都清爽。
只是,从那天后,老人再未出现。
春节前,妻子煮了饺子,他拎着,在附近多方打听。最后在一个小巷子里,找到了老人的家。
他敲了半天门,无人应答。门虚掩着,他顺手推开。昏暗狭小的屋子里,老人在床上躺着,骨瘦如柴。
老人看到他,诧异地睁大眼,想坐起来,却无能为力。
他把饺子放到床边,问老人是不是病了。老人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他坐下来,打量这间小屋子,突然,破旧的床上一件毛衣惊得他张大了嘴。
那毛衣上一朵牡丹,不偏不倚,盛开在前襟。
5
后来,疯了似的三哥带着老人去看了医生,医生指着自己的脑袋说,老人之前应该是这儿受到了什么冲击。
他没有再继续听,而是撩开诊室的隔帘一把抱住老人,把头埋进怀里嚎啕大哭,老人一阵木讷后也跟着哭到一起。
许久,三哥抬起头,仔细地端详,从那布满脸颊的伤疤里,三哥坚信,她就是母亲。
或许一种幸运,此时的她已经记不起那些糟心的过去。
等待虽然漫长,但终于,故乡和记忆连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