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
那天,电视上偶然闪过一条新闻,一个女孩纵身跳入大海,大红的裙角在风中翻起褶皱,就那么一跃跳入大海,深蓝的海水逐渐沉没裙角,只激起一片浪花,一切便归于平静了。我起身找出一只盒子,擦去尘土,里面是一双红色的舞鞋,这是属于另一个女孩的过往,她的记忆。
那时有一个小姑娘,我们先叫她小红。我第一次见到她,是被妈妈指使去对街的小店,初春的傍晚竟出奇的温暖,路过一个地方,现在我只记得,傍晚西垂的太阳暖黄色的光芒照进屋内,暖暖的像一大块街角那家糕点铺新出炉的栗子糕,总是浸饱了蜂蜜,微暖的风带来一丝夏天的气息,白色的窗帘,吹起空气里弥漫着阳光的味道。所有的光芒都敛聚在屋内飞旋的身影上,空无一人的舞蹈室,地面深棕色的木质地板反射着浓重的光晕,她就那么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的调整不知名的舞蹈,飞散的发丝上有太阳的光芒。
舞蹈我静静的看着,地板上的影子灵动地她一起飞旋。我看的呆呆的,直到音乐停止,我激动的拍红了双手,小红也被惊动,她回头看到我,冲我笑了一下,这是我才想起要回家,连东西都顾不上,就往回飞奔,后面传来小红的笑声。这笑声意外的使我开心,脚步也轻快起来,可是那晚最后却只能吃到没盐的饭菜。
舞蹈直到后来与小红熟络,经常见她跳舞可她却没有一双舞鞋,她拉着我走到一家商店的橱窗外,里面最醒目的位置摆着一双红色的舞鞋,她告诉我他只会穿这双鞋跳舞,她要穿着它实现她的梦想。舞鞋红色的断面缎面映红了她的脸颊,也是从那时我懂了这是一种来自灵魂的热忱。
小红有一天突然说她要走了,在秋末的黄昏,她挥手与我道别,夕阳洒了她满身,我终于把那双红色的舞鞋交给她,她没有推辞,转身走向太阳落山的地方,直至消失。
再见她,她还叫小红,只是一心想红。每夜陪老板应酬喝酒喝到吐,吐完了再补补妆回去继续喝,每年赚到的也许那点钱,也全拿去把身份证上的年龄改小一些。她已经不认识我了,在走廊上碰到,吐了我一身后扬长而去。看着她走的歪歪斜斜的身形,她依然笑着,可更像是一种绝望。我还是扶了她出去,她是真的醉了,挂在我身上哭,哭完了又断断续续的说了很多,她的过去就像是做了一个粉色的梦,醒来父母离婚,家里破产,把她甩给外婆便各自迎接自己的新生活去了,当那天她看着家里最后一勺米她哭了,曾经说过无理想毋宁死的日子好像真的一去不回了,一开始在小街上卖点儿东西,后来长得还算漂亮,就去当了模特。她想红,不顾一切的想红。那晚江边只有路灯,她甩掉高跟鞋,跳了一支舞。路灯昏暗的灯光,细细碎碎打的在她的脸上,她的影子绝望而痛苦的扭曲着,挣扎着,却被牢牢束缚在原地。像多年前一样,我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看。四周的阴影,浓的像一块儿仙草冰,微弱的路灯,笼罩了一寸世界。再后来,没有后来了。
舞蹈她像那个女孩儿一样,就那么消失在海面。只有那天她是笑的,笑的很美。穿着大红的舞裙,天微雨,她像是在舞蹈里最后一跃那样,然后就被吞没了,只是这次没有掌声,只有大海一遍遍打击,在沙子上的声音。听人说她被男朋友出卖了,也有人说她违规接秀,也许都不是,但是没人知道。直到不久后我收到一只纸盒,盒子里安静的躺着那双舞鞋,鞋的缎带不知何时断了,原本大红而泛着光泽的缎面也变得灰陈。我缓缓的抚摸着它们,或许当,那年下午舞动着的一刹那便是她的一生,只是那一刹那再无力负担起她曾经的梦,她再次取出舞鞋,却发现鞋早已无法负担起现在的她。
人的一生有许多刹那间,或许直到你老了垂垂病危的那一刻,你才发现或许曾经的那一刹那,便是一生。台上的戏子粉墨登场,锣鼓点一起,步伐一踩,唱腔一呼,手势一定。一出大戏结束,戏子如梦出醒,台下掌声雷动,一瞬人生。
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