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5

周远的妈妈杨桦是大学老师，今天下午没有课。便没有去上班。下午她去帮周远收拾房间，看到书包歪歪斜斜地放在床上，便把它提到桌子上。书包鼓囊囊沉甸甸的，她嘟囔着：“这都装些什么东西？”打开书包一看，她傻眼了。

除了一个注音本和大横格是作业本外，其他的本子上全是画。有四联格漫画，一个小男孩抓着蚂蚱腿在天上飞；他在窗台喂喜鹊，窗外悬空停着一个UFO像在邀请他一起去外太空；直升机、卫星、坦克、军舰，画满一个本子。

有马克笔画的彩色画，在暗蓝色的海水中独自浮游的海象，一只沙皮狗嗅着一株鲜艳欲滴的玫瑰，戴着礼帽彬彬有礼一大串葡萄代替领结的牛魔王。

周远放学回来，庆幸没有看见熟人，正暗自高兴。谁知刚进门，就感觉到家里气氛不对。爸爸周一航坐在沙发上，脸色带着愠怒，一堆作业本散落在茶几上，书包已被倒空，懒散地躺在沙发上。

妈妈指着作业本，问：“你不觉得应该向我们解释一下么？”

周远知道爸爸妈妈看了他的作业本，他没有抬头，可以想见怒火正在爸爸胸中燃烧，他用手不安地摆弄着校服一角。

“你画画我们不反对，可是你居然在上课时候画。作业本上、练习本上都是画，你这是喧宾夺主，玩物丧志，把大好时光都浪费了！”周一航拿起那摞本子说。

“画画不是浪费时间。”周远抬起头来说。

“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以后你想画画也要有文化课做基础。你每天在干什么？除了学习，什么都干。”爸爸走到他的卧室，把本子摔到书桌上，指着窗台说：“我生气不是因为你喂喜鹊，捉蚂蚱，画画，而是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是重点。

“你知道咱们这个小区住的邻居不是清华就是北大，我和你妈妈从来不拿你跟别的孩子比，我们只希望你做你自己，你做一个无可替代的孩子。但是不跟邻居打招呼，上课不认真听讲，这是一个人的礼貌和习惯，你以为有个好记忆力就可以看不起人，不和人打招呼？你以为记忆力好就可以不听课去随便做别的事情？不能恃才傲物，靠高骛远。”

“我才不想要这个天才称号，我巴不得和别人一样忘掉很多事情。”

周一航按捺不住怒火，“你这个孩子，不知道好歹，多少人想要过目不忘都没用，你还不知足？我看你也该收收心了。”说着，爸爸拿起拿一摞本子，撕成了几半。

“你不能撕我的画！”周远跑上前去，要抢过来爸爸手中的本子，那是他多少个日夜画出来的，那是他最珍贵的心声。

可是晚了，四分五裂的纸片纷纷扬扬地落下，那只海象身首异处，只有那双眼睛在黑蓝的背景前发出无辜的眼神；那只沙皮狗嗅着花香被从中间一分为二，只看见脊背上一道道皱纹像起伏的沙漠。

周远的眼泪从眼眶里夺眶而出，爸爸撕掉的不是画，是他的心灵日记。他浑身发抖，攥紧了拳头，瞪着爸爸，眼泪不断流出来。

妈妈心疼地看着他，替他擦着眼泪，要抱抱他。周远挣脱了妈妈的怀抱，跑出了家门。

他漫无目的的走着，他知道爸爸妈妈是爱自己的，但是他们不理解自己，他们认为自己是出于自高自大，不懂礼貌，他们不知道这对于自己来讲是多么困难。他无法去向他们解释那种自己内心的感受，似乎总有一种东西让自己张不开口去说话。

他似乎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本来想在自己的世界里安安静静的，可是总有种种事情阻碍着他，让他如此纠结不安。

他喜欢孤独，喜欢安静，可是偏偏他的记忆力让他的内心无法安静，画画则让他在这些纷乱中找到了平复梳理情绪的方法，也让他看到了自己内在的长处，可是却被爸爸视为玩物丧志。

那天他过10岁生日，爸爸送给他给一套精装版的《植物百科全书》，他迷恋上了各种植物和地理知识。那潮湿酷热的热带雨林，那深邃、闪着波光，时而神秘，时而开阔，时而温柔，时而暴躁的海洋，总给他无限想象，那是神秘的世界。

在阳光直射的高温下有多少生命诞生又消亡，在那深深的海底又有多少生命发着光，喷着墨，进行着生死的博弈，那是人类看不到的角落，却杀气腾腾，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