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挖坑”的“癫子”爷爷
他和蔼可亲的老头模样一直停留在我的记忆里,他是看着我长大的,但是我却没能看见他的离开。
他很有名气,远近闻名。别人都唤他叫“癫子”,其实大家都知道他一点儿也不癫,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唤他,大概还是因为他太过于亲切,所以左右邻居也都爱开他的玩笑,笑他是个老光棍,还笑他上战场时未曾干倒过一个鬼子是个彻彻底底的逃兵,对于这一点他也从不辩驳,只是笑着说:“都过去了的事,还提它做什么,你们还真是念旧。”
他的一条腿是瘸的,据说是战场上负伤,别人打趣着问,他也只说是扛重物不小心摔伤的,而负伤的消息也是外公告诉我的,我叫别人口中的“癫子”为爷爷,我当然不能和其他人一样称他为癫子,这样会被笑话没教养,还因为这其中还差着辈分呢。当然叫他爷爷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大概是因为他对我很好,我感受到他不仅不癫而且很善良,我去过他家几次,房屋简陋,四面的墙壁能看见有十多公分的裂缝,屋内的外间也只是躺着些炊火锅灶,一具木制碗柜,一张落满灰尘的破桌子,里间则更空洞,除了一张床外,便只剩下两把被虫蛀的残破的椅子以及一个颇具年代感的箱子,正对着床的是窗台,时常倒放着几根未燃尽的蜡烛。就是这么一位晚景凄凉的老头,他的脸上却常常挂着灿烂的微笑,他精瘦的脸上是没有多余的肉的,可只要他嘴角上扬,轮廓分明的脸上,硬生生地出现了面颊两侧的肌肉连同一层层褶皱的皮肤挤在一起的可爱模样,这张脸是有魔力的,他一笑你就得跟着笑,会跟着他一起忘掉所有的难过,只剩下笑,发自内心的笑。
他爱笑也是出了名的,就像他地地道道的农民身份一样出名。负伤回家的他,在房前屋后种起了庄稼,因为身子骨硬朗,所以即使拖着一条瘸腿,他照样把庄稼收拾地井井有条,农忙时节他也是一个人在地里劳作,锄草、施化肥、以及收获。他都是靠自己的双手忙碌着,大概是他不喜欢麻烦别人,也不想自己麻烦。可邻居们总爱麻烦他,农忙时节除了给自己干活,他还受邀帮助左右四邻,他也愿意帮着做事,他总是一个闲不住的老头,不得不说,在庄稼地里“癫子”是一把好手,无论是下田插秧还是翻土刨地,他都有条不紊,干得精细而又让人满意。所以他很受大家的欢迎,久而久之,“癫子”的名气传播开来,方圆几里都知道有这么一位憨态可掬的老光棍。
除了爱笑,他还有一大爱好,这也是他闲不住原因。农忙过了,他便开始了娱乐生活,吃过早饭便离家,双手背在身后,信步出游,嘴也闲不住,总哼着一些大家听不太懂的调调。毫无疑问,这个时候的“癫子”是最悠闲自在的,他要去“挖坑”了,并且还沉迷于“挖坑”,这一挖就是一整天,不消有饭,只给他泡碗茶就行了,他便就着茶,乐呵呵地同“挖友”开始了老年生活,这种牌局通常由三四个老头组成,分为打牌的和看牌的,看牌的是一些中年男人和略懂牌章的小孩子,他们总不厌其烦地围在以“癫子”为首的“挖坑”队旁边,或指点一二,或者等着牌局结束好做一番争论。但只要有“癫子”在的牌局无疑是徒劳的,“癫子”不仅体型精干,脑袋瓜子也是精灵的很,打牌一点也不含糊,并不见得年轻人就比他打得好,牌局上“癫子”总是胜多负少,但牌毕也并未变现出更加欢愉的行为,只稍加点评几句得失,往往能说出关键,直击要害,旁观的人像是被剥夺了说法的权利,哑口无言了,“癫子”点评完毕便闭口不语,仍只是面带悦色,继续牌局了。牌局只要有“癫子”在,保准很热闹,除了一片笑声就是笑声一片。
我与“癫子”的年龄差大概是,他六十,我十六。他在我的记忆里除了爱笑,便是爱打牌了。我同打过牌,也就是所谓的挖坑,但在牌技上其实我并不占优势,牌局上用“老奸巨猾”来形容他一点也不为过。但在生活里,尽管日子清贫无所依,还瘸着一条腿,“癫子”仍旧快乐得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除了自己快乐,他也给周围的人、接近他的人送去欢乐。他好像时刻存在于别人的记忆里,别人的对话中,别人的欢笑里。而去年过后,他便像烙铁在我们心里烙下痕迹很难抹去了。我得知他害病离去的消息时是莫名惊愕与难受的,总是面带微笑的“癫子”,给我带来欢乐的“癫子”,能敌得过生活的苦索却因为敌不过病痛的折磨与世长辞了,在我心里,他像是平凡的无名的英雄。我知道他不是个逃兵,他是在战场上负伤的无名英雄,这一点我深信不疑,即使后来没有得到证实,他也是大家的英雄,是远近闻名的老光棍,瘸子、“癫子”,也是在黄土地上耕作的地地道道的农民。
“癫子”不是一个精神病人,他是一个平凡而普通的人,普通到坟墓没有碑,普通到被时代遗忘,普通到还是一个没有后代的光棍,即便如此,他的一生比任何浮华的繁世都真实而可信的多,生而为人,不就是该痛快的笑,忘记伤痛,为生活而活,丢却烦恼吗?生活何止欺骗过“癫子”一次,大概是千次百次,但他对待生活却是勤勤恳恳、欢欢喜喜,生活除了给他伤痛,也给他时时刻刻的欢喜。
愿被生活折磨的你,既能报之以歌忘却伤痛砥砺前行,也能活出态度勇敢自信不忘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