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车废食记
壹
夕阳西垂,赤红的晚霞在天的那边恣意升腾,柔风从前额轻轻拂过,扬起根根发丝,林业骑着共享单车,悠悠到达宿舍楼下的食堂。
减速,停住,下车,踩脚撑,拂去身上尘土,向着新开的拉面店铺走去。
空旷的食堂里,拉面店前一条长龙从窗口张牙舞爪而出,蜿蜒盘踞于桌椅之间,桌椅间荧光闪烁,宛若神龙点睛。
轻轻的叹息声悄悄地融进安静的食堂。
林业走到队伍的末尾,抬起手机。
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人欲窥屏肚不许。
拉面的香气缓缓地伸入鼻腔,探进食道,抓挠着空荡的胃,挑逗着辘辘的小肠。
林业放下手机,眺望那队伍的尽头。一碗热气腾腾的拉面被端出,浇上陈醋,滴点辣椒油,撒下青绿的香菜,纤白弹滑的面条静候享用。
林业的喉结上下滚动,脚尖不时踮起,脖子伸长。
在期盼而又无奈的等待中,一道灵光从林业脑中闪过。
车,我锁了吗?
林业抽出手机,点开软件,看向计时器,这每一秒,都化作了一个个机械的数字。
林业看向咫尺之遥的窗口,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看向手机,双指点屏宛若骤雨打芭蕉。
暂时锁车?车不在身边,无法拉锁。
报修锁车?不知道车编号。
远程锁车?没有这个功能。
浓郁的香气冲入鼻腔。林业抬头,“一碗牛肉拉面,打包。”,扫码。
拿上拉面,林业来到停车处,目光扫过稀疏的车群。每一辆都锁了。
提着拉面走入寝室,林业给客服打电话,拿到车的定位信息。
放下拉面,起身寻车。
贰
林业沿着交错的街道狂奔,单薄的身体迎着呼啸而来的烈风,一步比一步沉重。
汗珠沿着脸颊划落,在覆着尘埃的地上留下点点湿迹。
林业弯下腰,抬起头,白净的脸染上了天边的晚霞,入目的,不过是空无一人的场地,廖廖几辆坏车,秋风挽着落叶,小塘映着夕阳。
林业拿起手机,AI提示声响起,他按下一,客服接入。
“你好。”
“这里并没有车,你确定车的定位在这吗?”
“这样吧,我再给您发一次定位。”
“好的,谢谢。”
林业点开定位,那定位处是如此的熟悉。
篮球场旁,食堂前,寝室楼下,他刚刚出发的地方!
双唇抿成一线,抹去额上豆大汗珠,林业抬腿继续前行。
喧嚣的球场里,球鞋摩擦过地面,篮球飞旋起舞。每一次男孩的奋勇投篮,便引得少女的欢呼雀跃。
林业生生嵌入这幅画里,举目四望间,上下左右,四面八方俱入眼中,却没有那个他寻寻觅觅始终不得见的小车。
略微粗重的喘息声中,林业扶着路旁的树坐在枯槁的草地上。
萧瑟的秋风带走了嫩草的青绿,留下满地枯黄,残败的躯壳笔直上挺,扎向林业的臀部,丝丝酥麻痛感刺激着他疲惫的神经。
他缓缓抽出手机,轻颤的手指点向轻轻颤抖的屏幕。
绿色的点与蓝色的点稳稳地重合在一起。
他的手指轻轻滑动,客服的声音响起,就像扣合运转的机械。
“你好。”
“我到了定位上的地方,可这里没有车啊。”
“我们的定位误差大概在一两百米,它不像火箭那样精准,以前也有人忘了锁车,是在定位的一两百米外找到车的。”
林业闭上了眼,胸膛中似有江河翻涌,浊浪击空。
他睁开眼,怀抱着心中那点微若星光的希望,声音低沉。
“请问你们能远程锁车吗?”
“我们没有这个功能。”
林业按下红色按键,头靠着树干,双眼紧闭,胸膛微微起伏,手机吊在手上,手压在膝上。
叁
夕阳西下,一线红光,新月东出,冷夜凉风。
悠扬的声音在大学校园响起,从主校区悠悠荡漾至一墙之隔的工学部,浑厚的钟声中,晚上的课程开始了。
林业睁开眼,轻轻点开定位,发现此时的定位竟发生了改变,这竟是会更新定位的。
他的嘴角轻轻勾起,随即站起身,向着宿舍楼栋之间走去。
林业走在冷寂的街道间,隔着一排房屋的另一条街上霓虹流转,灯火长明,稚童的脆声传出,烧烤的香气染着孜然的味道挑拨着他疲乏的身躯。
一辆单车从旁疾行而过,落叶翻滚着飞起,青烟般落下,伴随着车碾过地面的声音。
林业从屏幕里抬头,目光向四周蔓延至幽深的无尽处,鞋子踏在地上,声音空荡而寂寥。
约莫十几秒秒后,林业再次低头,定位赫然在他来时的路上。
不,定位在跳动,每经十几秒,定位就跃迁一百多米,现在已到了隔壁工学部。
一道春雷炸进脑海,林业猛地抬起头。
刚刚那辆车,刚刚那辆车就是我的?
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稻草,林业榨尽最后一点潜力,身上不太充盈的肌肉绷紧,鼓起,发力,冲了出去。
皎皎月辉,满天繁星,长街之上,林业的每一步落下,都是战鼓的擂动,搅动着寂静的街道。
临近街口时,一个女孩正在停共享单车。
“把车借给我骑一会,我要去追我的车。”
林业冲到女孩面前,脸红似那小贩的烤炉,喘气像那耕地的老牛,双目盯着女孩。
“请记得帮我锁车。”
许是被男孩这样看着害羞了,女孩低下头,细声细气的说着。
林业点头,车头一正,脚下一蹬,撕扯着纤薄的肌肉,驱车前行。
借着工学部前的下坡,林业踩车如踏风火,疾驰进工学部。一条白影忽地窜到林业正前方,一道娇嫩的呼声刺进林业耳膜,林业猛地按下前刹,连人带车翻飞而起。
“啊。”低沉的声音在寂寥的夜中缓缓扩散。
林业重重地摔在地上,车座击到他的小腿,冷汗从额上一颗颗沁出。
那个白影早已轻灵地闪至一边,是一只白猫。一位穿白色衣服的女孩站在旁边不知所措。
女孩父母听到女孩的呼声,急忙从后方赶来,看到此景,立刻跑到林业身旁,边把车拿开,边说:“没事吧?我们先送你去医院。”
“请先帮我把……车锁上……谢谢。”
肆
洁白的诊断室,医生告诫着林业以后不要骑那么快,还好没伤到骨头,随后开了一张药单。
林业走出医院,婉拒了一家人送他回寝室的请求后,看着他们缓缓走远,猫儿趴在小女孩的肩上,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白雪般的柔软毛发在夜风中摇曳。
他拿起手机,看向定位,是在工学部教学楼。
他看向灯火通明的教学楼,空灵的钢琴声荡起夜的涟漪,水坝开闸似的,人潮从教学楼中汹涌而出,在路灯黄晕的光中,化作滚滚斑斓车流。
轻轻的叹气声,诉不尽的东流江水愁,斩不完的三千白发怨。
林业手臂略微颤巍着扶住椅背坐下,打开客服电话。
“请问,你能帮我先停止收费吗?我这边车确实太难找了。”
“你没有拉锁,计费通道是没法关的,这……”
滴滴的声音在夜里敲动着,林业看向定位,此刻它动的很慢,差不多两三分钟动一次。
看着它最终停下的位置,林业的嘴角轻轻勾起。
踩着略微踉跄的步伐,在食堂旁停车的小巷里,他找到了一辆未拉锁的共享单车,将锁拉上,荧屏上计费界面跳入付款界面。
林业闭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气,一颗水珠从眼角划过,扎进地里。
他爬上楼梯,走进寝室,室友打着游戏,他打开碗盖。
面条丑陋的粘成一团,汤水蒸发后,少得像干涸的枯井,林业将面送进嘴中,嚼蜡般难吃。
他囫囵吞下面条,长按荧屏,将租车软件连同塑料碗丢进垃圾桶,打开闹钟,调好作息时间,打开运动软件,定好每天运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