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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檐下

2022-10-23  本文已影响0人  醉眠芳草间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1

石天柱骑着摩托进了通往自己家那条胡同,速度立马慢了下来,不时脚点着地,去躲那些烂砖碎瓦。谁家堵在门房窗户上的一块塑料布被扯下一半,风吹着,呼嗒呼嗒直响;又是谁家缺了一个轱辘的儿童车,随便撇在路边。家家慌慌着,都在准备住新房,往日那条干净的小马路已无人打理。

石天柱好不容易捱到家,院里没人,只有仓房里捣腾出的家什农具,堆得乱七八糟。平常每天一回来,六岁的二宝听到摩托动静,马上会从屋里跑出来,往他的身上扑,他抻手一抱,二宝就像小泥鳅一样,滋溜从他的胳肢窝下钻过去。紧跟着媳妇儿就会站在门口拍打着手,脆亮亮地喊,赶紧洗手,吃饭了。现在门锁着,家里冷清得让他有些发怵。

石天柱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进了屋,肚子越发地咕噜噜叫唤起来。他中午在碎石厂食堂吃了两个馒头,一盆白菜豆腐。菜中没有多少油水,偶尔有两个小腻虫不合时宜地漂浮出来。这个时候他会像其他工人一样,象征性地吹一吹,小腻虫或是漂到菜叶下面,或是沉到盆底,全当是没有了。免费午餐,还想怎样,小腻虫也算另类蛋白,闭着眼睛往嘴里秃噜。

石天柱在碎石加工厂打工。山上爆破下来的大块砂岩被大机器吞到肚里,轰隆隆敲打研磨,再出来就是一堆服服贴贴的碎石子。围着粉碎砂岩的大机器忙了一天,身上那点力气都被紧张和忙碌消耗掉,天天如此,全指望晚上回来媳妇儿犒劳他的这顿,他本能地直接奔进厨房。冷锅冷灶,没有烟火气。他懊恼地转身出门,向隔壁的父母家望去。

这是一栋房,他和父母家各住两间。父母住东侧,他们一家四口住西边。他们的房子位于县城东部,一家人原来以种菜卖菜为生,县城扩张,菜地被征用,补偿那点钱,对于父母和石天柱一家四口来说,杯水车薪,他们不到啃节上,不敢乱花。石天柱没地种了,就到处找活,在碎石加工厂谋到一份临时工作。

碎石加工,先要从山上炸下岩石,然后再用钩机装到传送带,输送到厂房内的机器里。炸岩石这活又苦又累又危险,石天柱不怕,他接受了几天培训考了爆破证。虽然辛苦,但他很知足,毕竟能挣到现钱,可保一家人衣食无忧。

父母家那边也没有动静,石天柱想蹭饭的念头落空,天大的事等吃饱饭再说,石天柱甩开他的大长腿,奔胡同外的小饭店去了。

2

街边小店“好再来”,石天柱出了胡同就能看到,却从来没有进去过。活了四十多年,自己下过几回馆子,天柱扳着手指就能数过来。他不抽烟,也很少喝酒,挣到钱就拿回家交给媳妇儿。看着媳妇儿坐在炕沿边,一张张、一遍遍地数,好像数的遍数越多,钱也会越多一样,那就是他最得意的时刻。

石天柱破天荒一个人下馆子,想喝两盅,开解开解烦闷。他看过电影电视里的人,谈对象失败了,做生意搞砸了,就铆劲喝酒,有了愁事就用酒来麻痹,他以前顶看不上这样的,就扯着嘴角嘲笑是戏里瞎编,喝醉了不也是要醒过来,愁在那里,苦也在那里,甩不脱也走不掉。可是现在,他有了不知怎么办的愁事,也想来个不醉不休,一醉解千愁。

小店里面摆放六张简易的条形桌,每张桌配有四把苹果绿的塑料椅子。正是饭点,稀稀拉拉坐着几个食客。石天柱进去,拣靠门边的桌子坐下。石天柱个子高,人夹在桌椅之间感到很别扭,极力在桌子下把腿向前伸了伸。老板娘过来,拿着油腻腻的菜单,石天柱不看菜单,看墙上花花绿绿的菜盘子,指着猪耳朵拌洋葱还有黄瓜拉皮说,就给我来这两样。又指着吧台上大玻璃瓶子里泡着动物植物、淡褐色的酒说,那个来一杯。老板娘说,一杯是三两,行么?石天柱说,行。

不炒不煎,菜很快上来。石天柱嗞溜一口酒,夹起一条带筯的猪耳朵扔到嘴里。他用力地嚼着,仿佛不是嚼猪耳朵,是在嚼媳妇儿林兰心头那块解不开的小疙瘩。他的耳边忽而“哐当当”,忽而“咔嚓嚓”,碎石机铁嘴钢牙,把大小石头含进嘴里,就会发出这样震耳欲聋的声响。这其中,又分明夹杂着林兰对他绝望的嘶吼:你只会干活,拎不清哪头轻哪头沉,房子的事说不明白,以后的日子也就别过了!

石天柱委屈。平常和他脸都没有红过的林兰,现在怎么就钻进牛犄角?一边是呵护疼爱自己的姐姐,一边是贴心贴肺的媳妇儿,他可以豁出自己让她们好,可是林兰怎么就咬住木橛子,给根麻花都不换,和她死活整不明白了?

他举起酒杯,一仰脖,咕咚又灌进一大口,辛辣的热流从嗓子眼一直进到胃里,火烧火燎的。石天柱平常不喜欢喝酒,周围那些和他般般大、自以为很爷们的人嘲笑他,说他活得抠抠嗖嗖,不抽也不喝,枉做了一回男人。他不管别人说什么,男人不男人的,不在于能不能喝。他不拔这个犟眼子,守着老婆孩儿,过好日子才是王道。林兰也满意他这点,当着石天柱的面数落后街的宁小子,动不动就把自己灌得里溜歪斜,喝多了还抡拳打老婆。石天柱听了很是受用,他也不喜欢宁小子,虽然他们是发小,但宁小子天天没正事儿,因为嫖娼、赌博进过几次看守所。

3

石天柱脸红耳热,咂摸着酒,也咂摸着自己的糟心事。小店的不锈钢拉门在这时嗞拉拉地响了,又有人进来。石天柱举着酒杯,盯着盘里棕色的猪耳朵和绿色的黄瓜条,没去理会,不想一只大手“啪”地拍到肩头,弄得他一愣怔,差点抖洒了杯里的酒。

“哈哈,躲在这里自己喝呐?”

石天柱应声抬头,看到来人是宁小子。虽然平素不喜欢,但好歹是个熟人,一肚子的话,正想找个人唠扯唠扯。

宁小子个头不高,身材有些发福,小眼睛,八字眉,穿着蓝黑方格子衬衫,一条黑色休闲裤。和黑红脸膛身材魁梧一身迷彩装的石天柱比起来,宁小子像个经商的小老板。

石天柱脸有些微红,用大手拍了拍凳子,仰起脸对宁小子说:你狗鼻子,闻味来的?坐下,我们一起喝。随即喊厨间那个系着围裙的老板娘,来人了,再给加副碗筷。

又转向宁小子,想吃啥,你尽管点,今天我请客。

宁小子在石天柱对面坐下:“我从门前路过,看门里的人像你,进来瞅瞅,还真是啊。”

老板娘这时拿着碗和碟过来,放下来问石天柱,还要点什么?

宁小子抢着说,你炒一盘西芹腰果,这几天吃得有些腻,来点清淡的,我陪我哥喝两口。

宁小子看着微熏的天柱,心里顿时明白八九分。自打这房子动迁,鸡飞狗跳的事他见得多了,石天柱整天装出一副家和万事兴的牛逼派头,现在不也掰不开镊子,喝闷酒了?

宁小子看着桌上的酒菜,并不动筷,连着多日呼朋唤友逍遥快活,他确实有些腻歪,反倒是发现石天柱这副蔫头耷脑的愁模样,新鲜,挺开心。

石天柱用筷子指指宁小子的酒杯,说喝呀,怎么不动?你不就是好这口。宁小子乐了,说哥呀,你怎么舍得下馆子了?是不是房子到手,随便卖一套就能得几十万,腰包鼓起,土豪了?

石天柱说,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谁想卖房了。我爸那两套房,要拿一套先借给我姐住,林兰怕以后要不回来,不同意。我赌咒发誓说我姐不是那样见了便宜不撒手的人,可是林兰说我糊涂,这一阵子和我杠上了,她说遇到事,看出我和她不是一条心,今天我下班,家里没人,她真的带孩子躲我,去了哪不知道,打电话关机。

宁小子一听,脸上挤出皱纹,端起酒杯,豪气地喝上一大口,然后用手一抹嘴角,鸡贼地把屁股闪挪到天柱一边椅子上,哈着酒气,笑嘻嘻地说:实在弄不明白,要不,你就花钱请个律师,看人家咋说?石天柱说,一家人这点破事,请什么律师,我和你说都怕你笑话。

宁小子咧开他的嘴角,很贴心地问天柱:哥,你信我不?天柱说,你有什么好主意?宁小子说,现在这人,动不动就拿离婚说事,你们家现在有房,还有菜地补偿金,你也算富翁一个,她要和你离了,岂不正中下怀,求之不得?石天柱说,滚犊子,这是什么鬼主意,我可没想离婚,我两个儿子也离不了妈。

见石天柱不悦,宁小子有些尴尬,讪讪地拿起筷子,夹了一丝洋葱放进嘴里,边吧唧着,边对天柱说:你看你看,总是那么心眼实,也不是让你真离,林兰吓唬你,你就假装当真,看看她是什么反应。接着又一脸坏笑穷追不舍:如果她铁了心要离,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再娶一个大姑娘。石天柱抬手怼了宁小子一拳:你从小到大就是个驴粪蛋,外面溜光,掰开里面臭烘烘的。要离你离。

宁小子把腰板挺了挺说,我倒是想。以前穷得叮当响,媳妇儿动不动就拿这事吓唬我,我是真害怕。可是现在不同了。我家分到三套房,寡居老娘指我养老,把这房全归到我名下,三个姐姐闹也没用。现在鸟枪换炮,拿棒子打,媳妇也不肯挪窝了。

两个人东拉西扯,杯中白酒见底又喝了几瓶啤酒,小店要打烊了,他们才醉醺醺各自回家。

4

房子动迁,天上啪嚓掉下大馅饼。住了几辈人的老宅,周边起高楼,修公路,原来远离城区平坦敞亮,如今像掉到井里,地势低洼,下点雨小路泥泞拔不出脚。现在好了,开发商征了这块地,石天柱家得到四套楼房。

石天柱和父母住的房子,产权人是天柱爸爸石全,外面的程序走完,四套房子稳攥在手,依老两口的意思,这房子给儿子两套,他们留两套。他们已经七十多岁,百年之后,这房子还是要留给儿孙。

石天柱和林兰那天晚上睡不着,看着棚顶说以后的日子。县城的房价噌噌涨,普通小区的也四千多起步,没有动迁这回事儿,他们自己哪有钱买房?旧房早该翻修,他们没舍得动征地补偿那点钱。老的老,小的小,挣点钱到手没等焐热就要花出去,总也聚不成堆儿。现在好了,自己住一套,出租一套,每个月多少有些补贴,待将来儿子娶媳妇儿,他们心里也有一份底气不是?

两个人唠着唠着,林兰忽然问天柱:爸妈余下那套房怎么打算,和你说过没有?

天柱说,他们怎么安排,自己掂量,咱们就不要管了。说完话,把林兰拥在怀里,睡了。

林兰听着天柱的轻微呼噜,一对眼珠子溜滑,眼皮无论如何也合不到一起。一套房子就值三十多万,公公婆婆难道是要给自己的闺女?

石全和老伴还真就有这心思。他们不是给,是要借给闺女住一段时间,等到他们以后生活条件改善,再把这房收回来。

石天柱身上就这一个姐姐,名叫天英。天英小时患病,家里钱不凑手,没有得到及时医治,后来耳朵坏掉,变成聋哑人。长大后,模样俊俏的天英认识了一个跛腿的男人,那个男人后来成为天柱的姐夫。姐夫生下来一条腿就是软丢丢的,但肯干,总琢磨挣钱的事儿。无奈都是出身农门,起点低,两个人带着一个女儿,在县城租房住,做点小买卖。本来勉强可以维持,疫情来了,生意更加不好做,日子过得有些艰难。

石天柱的爸妈始终对这个闺女心存愧疚,现在手里有了房,就想帮闺女一把。他们有一天把儿子一家四口叫到自己屋里吃饭,说出借房给闺女的意思。婆婆对天柱两口子说,现在你姐家眼前横着一道河,我们暂时给她搭个桥,等她缓缓,大宝和二宝也大了,再把房子收回来,归根到底,这房子还是咱石家的。

林兰一向认为婆婆是个明白人,她和天柱一结婚,老少两代就分开过,她生下大宝和二宝,都是婆婆主动帮忙带大的。婆婆待她像亲闺女,都说婆婆妈不是娘,可在林兰的心里,她还从没有体会出这种隔阂。

5

林家、石家是老邻居。老到什么程度?爷爷奶奶那辈相处,关系就极为融洽。林兰的奶奶那年得了一种病,心口疼,只在野郎中那里拿点药,也没钱去医院瞧大夫。林兰的奶奶后来疼得受不住,就不想活受罪,拿了2分钱去供销社买卤水。营业员说5分钱才能够上秤,2分钱没法卖。林兰的奶奶就在供销社的门前直转圈儿。恰在此时,天柱的奶奶经过,看到风一吹就要倒的林兰奶奶要买卤水回家点豆腐,却在为钱不够发愁,顿时同情心泛滥,把身上的衣兜翻了个遍,真的找到3分钱,给了林兰的奶奶。

不想林兰奶奶买了卤水没有点豆腐,却自己直接喝下,折腾半天死了。邻居七嘴八舌,议论纷纷。2分钱死不了人,再加上3分钱就把好好一个人药死了。林兰奶奶得到解脱,却让天柱奶奶好生痛悔,觉得自己杀了人。林家出面澄清天柱奶奶是善心,一般人谁肯掏出3分钱施舍给人?3分钱在当时能买半斤食盐。不管别人如何,两家人互相理解体谅,以后相处得更好。到了天柱这辈,林兰父母认准了好心的老邻居,主动上门,把自己女儿许给了石天柱。

婆婆一向待林兰如女儿,房子的事说完,林兰没有抹下脸向公公婆婆发难。毕竟,房子是他们的,他们如何处置,那是他们的权力。天柱一向对她言听计从,林兰笃定天柱和她一条心,由天柱出面去和父母谈,她与他们的关系也不至于弄僵。无论如何,现在必须把房子的事拎清楚,免得日后横生枝节,后悔莫及。

回来后关上门,林兰和天柱掰扯起这件事。

“爸妈说百年之后,这房子要留给儿孙。现在要借给姐姐一套,怎么使得?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说是借住,以后就不一定能收得回来。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鸠占鹊巢的事太多了,我们不能不防。”

“不要把别人想得那样贪心,我姐姐,我最了解,别看她又聋又哑,可心里亮堂,从不干糊涂事。”

“天柱,你还别和我犟。谁头上有毛装秃子?我们都是趴一爪,吃一口,你整天和那些大石头在一起打滚儿,不知我心里有多担心?我们挣钱也不容易,怎能不多替自己想想。”

“我姐和姐夫都有残疾,挣两钱,不够交房租的。以前没能力讲不了,现在房子下来有条件,借给他们住一阵,我觉得没啥不妥。我小时妈妈外出干活顾不上,都是我姐照顾我。冬天上学,姐替我戴口罩,晚上回来,总忘不了掏出我的臭鞋垫放到炕上烘。但凡有口好吃的,她全都塞到我的嘴里。”

“姐好我能不知道?但毕竟是嫁出去的人,她的家不姓石。过日子,都是一个草叶顶一颗露水珠,别忘了,咱们家还有树桩桩两个儿子,这将来可都是花大钱的主儿,你现在不长点心眼,到时上香都找不到庙门,不抓瞎才怪。”

“可是那房子说千道万,还是我爸妈的,别忘了,咱家的两套还是爸妈给分出来的。”

天柱在这件事上不仅没服从林兰,还毫不退让。他忽然觉得十几年的枕边人居然十分陌生。以前贫穷,林兰与自己协力同心经营着小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意难平,即便与父母之间有点摩擦,她也只是发发牢骚,不会对自己步步紧逼。现在这是怎么了,难道说这钱财是孩子,不经手不要紧,一经手就必须搂到自己怀里?

而林兰也感觉不认识天柱一样。自己耗费这些心思为了什么?还不是为家为儿子?这些年自己对天柱的喜欢、对这个家的付出竟丝毫没有同化他、改变他,利益面前,他们石家人才是一伙的。她既伤心,又感到天柱的冷酷和无情。

6

石天柱从小饭店出来,心中好生纳闷,什么时候天已经黑了?风一吹,他感到树在摇,房在动。他看到林兰那双盈盈笑眼,像天上的星星闪闪烁烁,频频伸出手去抓,手臂在半空中画个弧线,然后重重垂下。他踉踉跄跄地左摇右晃,却也没有忘记家的方向。

石天柱扑通倒在炕上时,心中已是混沌一片,飘飘忽忽间仿若进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他拼命想要挣脱出来,却感到双腿坠上铅坨,无论如何,抬不起来……

石天柱艰难跋涉之后,隐隐嗅到一丝香甜的气息,接着脸上一阵稣痒。他慢慢睁开双眼,发现二宝正趴在身边,用小手抚摸他的脸颊。此时阳光已斜照庭户,二宝笼罩在一片金光之中。

林兰昨天去了自己大姐林芳家,在那里意外看到了天柱的姐姐天英和姐夫。见了面林芳就笑,说天英来会我,要一起到你家向你表示感谢,真是不经叨咕,正说着你就来了。

林芳与天英同岁,一向投缘,两个人现在住处相距不远,走动比较频繁。

原来,林兰的婆婆告诉女儿,是林兰出的这个主意,把房子借给他们住几年。又对女儿说,林兰心眼好,但这房终归要收回来,因为石家有两个孙子。

天英听说借他们住,已是千恩万谢,拉上自己的跛腿丈夫,来找林芳,分享自己的喜悦。在林芳家里与林兰不期而遇,天柱的姐夫站起身来,眼圈红了;天英双手比划着,嘴里不时发出啊啊的声音,兴奋的神情,溢于言表。

而在这一刻,林兰的心却被震动了。说到底,闺女也是公婆的心头肉,当下老去人能够得到的照顾,女儿并不比儿子少,公婆能不想到这一层?但公婆搁不下闺女,又惦记自己的孙子,权衡之下,做出这样一个选择。这对他们来说,已是充分考虑了林兰的感受,可是自己,又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林兰忽然有些后悔,怎么就鬼使神差,对天柱说出那些话?哑巴大姑姐和跛腿的姐夫,努力生活的样子,难道不令人同情和钦佩?还是自己的父母有眼光,当初认准了天柱生在良善之家,让自己嫁过来。天柱的姐姐仅仅得到借住的待遇就这般满足,不争不抢的安然心态,简直让自己无地自容。

天柱姐姐和姐夫执意要让林兰领着二宝去他们家吃顿饭,林兰拗不过同意了。天柱姐夫告诉林兰,社区考虑了他们家眼下的困难,已给他找好了公益岗位,下个月就可以去上班。不用出去租房,自己闺女学习成绩不错,日子很有奔头。乐观而知足的人啊,林兰在心中嘅叹,越发地感到自己想歪了,对不住他们。

林兰领着二宝回来很晚。大宝放学后去了奶奶家,家中只有酩酊大醉的天柱。林兰给他脱去鞋袜,擦了手和脸,看着他那副劳碌奔波的倦容,心中翻涌起一股复杂的滋味儿。为什么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如果固执己见,一味地和天柱闹下去,平静的日子戛然而止,吃亏的是谁?那么重视亲情的天柱和公婆,难道还能算计自己不成?

天柱听到厨房又响起了熟悉的声音,紧紧地拥住二宝。他知道林兰回来了,那双盈盈笑眼还要继续与他朝夕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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